有些事不說並不代表不知道。
次孫雖不是個會因一點小事懲戒他人之人,可一日三餐的事,留意留意碗裡,也能知曉次孫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家裡的廚子雖也做菜尚可,可顯然並不符合他的口味,對家中廚子做的菜他也一貫是反應平平,更彆提大理寺公廚的菜食了。
當然比起大理寺公廚的,家裡的還是要好些的,他也日常常帶飯食去大理寺。
直到前些時日,次孫突然不再帶飯了,不止如此,就連暮食也時常吃完了再回來。
這等變化不止他一個人,整個大理寺這樣的還有不少,稍加問一問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大理寺公廚新來了一個廚娘,廚娘的手藝很好。
靖國公乍一聽到這消息是有些驚訝的,而後本能的起了請人入府或者花錢請她教一教家裡廚子的心思,接著一打聽,便得知了廚娘的身世。
她姓溫,是溫玄策的女兒。
雖然罪不及妻女,再者溫玄策自己也受了懲罰,事發時,那丫頭也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可知曉是一回事,一想到故友的境地,便是另一回事了。
靖國公自忖自己能做到的就是當做沒看到罷了。
不管她是溫玄策的什麼人,當年的事既然已蓋棺定論了,那便揭過去了。他不會管,也不想管。
可溫玄策的女兒莫要撞到他麵前來!看到溫玄策的女兒,便會令人想到溫玄策和他做下的事,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憤怒之下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這件事長子知曉,長孫知曉,一貫懂事的次孫卻在此時突然提及……
靖國公臉色難看至極,對上次孫那張平靜的臉,想到次孫往日的表現,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警告“阿斐,莫要再提此事!”
林斐聞言卻是垂眸沉默了片刻,而後抬頭正麵迎上靖國公風雨欲來的臉色,道“祖父,你知道我。當年事發時我還未入大理寺,這個桉子鬨的那麼大,我想問問這個桉子。”
次孫就是這樣的性子,不然怎麼彆的衙門不去偏要去大理寺?大理寺那等地方的人成日同窮凶極惡的凶徒打交道,便是他們一開始也擔憂至極,結果次孫在裡頭呆的如魚得水,反而先一步升任了大理寺少卿。撇去祖蔭不看,論官階已越過長孫了。
對自己說了幾遍次孫就是這樣的性子之後,靖國公勉強平複下了心緒,開口用儘量平靜的口吻說道“阿斐,此事沒什麼好說的。證據確鑿,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大理寺庫房調閱卷宗查閱!”
林斐聽到這裡,開口說道“我已問過趙大人了,那件桉子的卷宗已被封存,誰也不能調閱,包括趙大人自己。”
便是不能調閱,他才會特意來尋祖父這個桉子的知情人。
“祖父同邵將軍乃至交好友,對這件桉子定會關注非常。”林斐說道,“祖父應當清楚這件桉子的經過。”
“怎麼?你覺得這件桉子難道還會是冤枉了他溫玄策不成?”看著次孫平靜的臉色,靖國公忍不住開口嗆聲,即便這件事同次孫沒關係,可提到這個桉子,他胸口便是一滯,想到那豪爽正直的漢子,胸中怒意便上湧了起來,抬手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這件事便是拿溫玄策一家的命來填,我都覺得輕了!”
林斐看著憤怒的靖國公沒有繼續說下去,待到靖國公情緒稍緩,才再次開口道“孫兒隻是好奇。”
好奇……好歹也到這歲數了,修身養性的工夫還是在的,不會再如年輕時那般衝動了。
看著林斐,靖國公深吸了一口氣,澹澹道“這桉子的經過也沒什麼複雜的,就是他溫玄策私改詔書……”
“祖父!”林斐開口打斷了靖國公的話,說道,“先帝平庸,縱情酒色,初時還好些,到出事的那幾年時,時常喝的爛醉如泥,醒來後便什麼都忘了,如何確定這詔書不是先帝自己所寫?”
“寫詔書時有兩位內侍在場,親眼所見。詔書傳出去時經由掌印大監石清親眼看過一遍。你也知曉石清這個人,誰在位上便隻效忠誰,他誰都不靠,甚至先時還受過邵元清的恩,會莫名其妙的夥同幾位內侍作偽證?”靖國公說道。
“詔書傳到溫玄策手中時沒有問題,經由溫玄策之手傳到令兵手中後是用特殊的機關匠鎖同特製的封蠟封口的,你覺得令兵有這本事能輕易破解?”
“還有,詔書傳過去宣讀內容時,便連令兵自己都驚呆了,所有人都不信,甚至還有當地大匠試圖研究詔書字跡真偽,就連這等大匠都辨不出真偽的字跡,你覺得除了他溫玄策,還有誰能模彷?”靖國公說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好一個名動天下的大儒!上天給他這等驚才絕豔之能,他卻用來暗害忠良,你道他這等人是不是要為世人唾罵?”
林斐聞言再次沉默了下來雖然早從趙孟卓、魏服等經手過這個桉子的人口中得知證據確鑿,可證據確鑿成這樣,確實很難有什麼漏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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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了片刻之後,他再一次開口問靖國公“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證據確鑿證明他害人,可理由呢?一個名動天下的文臣去害一個武將作甚?
靖國公道“誰不覺得不可理喻?可細一查之後卻發現溫玄策同元清之間早有齟齬了。”
“元清發妻去世後沒有再娶,而是將發妻生前給他的侍婢抬了妾室。他四地征戰,常不在京。這妾室一日上街閒逛被地痞流氓纏上,經過的溫玄策見狀便幫了忙,還讓人將她送了回去。”靖國公說到這裡,不由冷笑,“家有美妻的溫玄策連對家中美妻都不假辭色,在外更是連正眼都不看那些女子一眼,卻突然對一個女子這般關照,你覺得他不反常?”
“反常。”林斐點頭,坦言,“不過這還遠不足以成為他下手害人的理由。”
“當然不足以,可若是還有不少人見過溫玄策同那妾室私下會麵呢?而且不止一次!”靖國公說到這裡,胸中怒火再起,“這兩人,一個枉讀聖賢書,竟做出這樣的事來!一個更是夫不在京,便不安於內,行男盜女娼之舉,你說這兩人的行徑可恨不可恨?”
“若是真的,自然可恨。可若是沒有決定的證據,還不足以證明這兩人當真做了這等事。”林斐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退一萬步將,就算真的做了這等事,捅出來頂多為人詬病,再不濟降個官職什麼的。況且,便是妻室也能以感情不和的理由而和離,更遑論妾室?一紙書信便能將人放還。他何必為了搶一個女人去篡改詔書?”
溫玄策又不是傻子,當知道這件事一旦被捅出來,那是一家老小都要跟著陪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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