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聽梁緒衡說了,你們……都還好吧?”
“挺好的,我們都挺好的。”
“步行團條件艱苦,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言語間,楚青恬的眼光不著痕跡地從胡承蔭身上轉向了陳確錚,又很快滑開,垂下了眼睛。
因為梁緒衡跟學生處的人已經打好了招呼,如果楚青恬報到馬上聯係她。兩人見麵後,梁緒衡就跟楚青恬講了胡承蔭對她念念不忘的始末,但在這嘰嘰喳喳、喋喋不休的話語中間,楚青恬聽到了陳確錚的名字。
所以梁緒衡提出要跟她一起去男生宿舍的時候,楚青恬馬上答應了。
但楚青恬每一次裝作不經意地看向陳確錚,他的眼神都隻停留在胡承蔭身上,從來沒有向她看過一眼。
楚青恬晚了一個禮拜才到校報到,不是因為她來長沙來得晚,相反地,她早早就到了長沙,但一直借住在爸爸一位故交黃伯伯的住處。戰事日漸蔓延,長沙即將不保的消息甚囂塵上,黃伯伯準備舉家取道香港、遷往國外躲避戰事,楚父拜托黃伯伯帶楚青恬一同離開。
“我建議還是跟我們一同走,實在不必留在國內擔驚受怕,眼前是去了雲南,以後不知道還要逃到哪裡去,萬一到時候日本人……”
“黃伯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眼下我還不想出國,我想留在國內完成學業。以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會如何,眼下新學校要建在昆明,以前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在那兒,我還是想跟著學校走,我相信學校一定會想儘辦法保護我們的安全。麻煩黃伯伯跟我爸爸說一聲,叫他不要擔心我。”
黃伯伯見楚青恬心意已決,自然就不再勸說,舉家離開了長沙,踏上了粵漢鐵路的列車,至此與祖國訣彆。在站台上看著載著黃伯伯一家的列車越開越遠,楚青恬的心情是複雜的。如果再早幾個月,她一定會跟黃伯伯一家一起出國,可是在衡山的幾個月的學習生涯改變了楚青恬的想法。她看到了同學們發奮讀書、共度時艱的熱情,感受到了老師們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仍要將知識和學問“薪火相傳”的決心,她想呆在這群人中間,不想離開。
當她來到聖經學校學生處,認真地在入滇誌願書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時,一種強烈的踏實感和歸屬感從心中滋生,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終於見到了楚青恬,得知她安然無恙,胡承蔭踏實了,可是一想到未來他們會在昆明再相見,胡承蔭又興奮了起來。
跟楚青恬分彆的這些日子,胡承蔭想了很多,關於國家、關於前途,關於愛情。他從小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天津,他很想看看更廣闊的世界。青少年時代安寧喜樂的生活養成了他樂天達觀的個性,他沒有什麼野心,對未來他也沒有什麼長遠的規劃,因為一直以來,他想要的東西似乎都觸手可及。平津淪陷就在旦夕之間,打了他一個猝不及防,曾經他覺得似乎永遠也不會變的東西一瞬間被砸了個稀巴爛,包括那個曾經懵懂茫然的自己。
他為了求學第一次離鄉背井,他沒想到在這樣疲於奔命的時光中竟能邂逅愛情。小時候胡承蔭就看過太多才子佳人的話本,聽過太多神仙眷侶的故事,父母幾十年如一日的相濡以沫,讓他覺得人與人之間相愛本是尋常,多的是風雲莫測的命運,造就了一對對愛而不得的癡男怨女。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一見鐘情愛上的姑娘,會不愛他。
胡承蔭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認死理兒的人,偏偏這一次真的傷心了,他天生陽光開朗,他天然地、順理成章地喜歡自己,他對著世界上一切比自己優越的人、事、物都懷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愛和憧憬,可他從沒想過變成彆人。
可自從胡承蔭看到了楚青恬看陳確錚的眼神,他第一次品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人一旦開始嫉妒,就會喪失掉幽默感,也失去了自嘲的本領,因為過度敏感就會讓自己變得過分在意,一旦懷有這樣的心情,人就會變得容易自卑,在嫉妒和自卑的內耗後,魅力就會消失殆儘。
這是胡承蔭所切身體會到的事實。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那一夜跟陳確錚“酒後吐真言”,胡承蔭豁然開朗了。
原來是他自己,在彆扭地執著一個結果,而世間萬物之中,愛情是最難捉摸,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努力就會有結果的。就好像哭鬨的小孩子一樣,一心一意要摘天上的星星,可就是因為一直哭鬨,淚水糊住了眼睛,星星在眼中反而看不清楚了。胡承蔭知道,也許他和楚青恬之間的距離真的就好像地上的人和天上的星星那麼遙遠。但他不再膽怯了,不再顧忌了,他想大膽地去愛、去表達、去爭取。即便他用儘全力踮起腳尖,也摘不到心中那顆星,這份喜歡帶來的歡愉本身也是彌足珍貴的。
暗戀這種事胡承蔭是不會做的,喜歡就要大膽說出來,即便在表白前已經知道了結果,但還是想告訴楚青恬,也算是給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意一個交代。胡承蔭打定主意之後,心便踏實了下來,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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