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蔭決定,一定要好好送呂世俊一程。
第二天,胡承蔭拜托朱伯照顧二貴和小井、看顧好呂世俊的屍體,跟馬春福踏上了進城的路途。
半路兩人遇到一隊運貨的牛車,顛簸了半日,終於到了個舊縣城。
眼前的個舊縣城依舊是滿目繁華、歌舞升平之地,街上的報童拿著報紙叫賣,童稚的嗓音卻說出聳人聽聞的頭版標題
“賣報賣報!天良硐發生械鬥,旅長丁佑秋和鍋頭呂恒安之子雙雙殞命!賣報賣報……”
街上最不乏好事的閒人,小報不貴,路人都樂於花錢買一份談資,而有錢人“樹倒猢猻散”的戲碼是窮苦百姓最愛看的。
胡承蔭並不知道是誰將天良硐的事情散布出去的,卻也不想追究了。
天良硐鬨了那麼大的動靜,外人想不知道也難。
胡承蔭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買了一份報紙。
“天良硐”和“殞命”的字體被放得十分大,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胡承蔭把那則新聞認真讀了一遍,報紙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天良硐慘案的經過,文字極儘歪曲渲染之能事,讓人不忍卒讀。唯一讓他安慰的是,呂世俊的名字並未出現在報紙之上,他隻作為“呂恒安之子”這個身份出現,畢竟對於個舊百姓來說,呂恒安才是一夜暴富的主角和不輸賈府之大宅的主人。
身旁經過的路人對著報紙議論著他人的生死,說得津津有味,好似他們口中的那些人並非有血有肉,而是話本裡的假人兒,幸災樂禍地嘖嘖幾聲之後,便將一切拋諸腦後。
胡承蔭可以想見,那張報紙最後的歸宿或是墊了桌子,或是包了鹹魚,至於上麵的文字,無人肯再多看一眼。
新聞轉瞬就成了舊聞,消散在風中。
回過神來,胡承蔭突然意識到什麼,心裡突然咯噔一下,趕緊加快了腳步,往城北走,出了東北角的城門便到了錫務公司。
因為之前來過一次,胡承蔭自是輕車熟路。
曾經讓他歎為觀止的機械設備如今已經全部停擺,運送硔砂的索道隨風微微顫動著。
胡承蔭匆匆一瞥,沒有停留,跟馬春福一前一後進了錫務公司的大樓,剛剛拐進呂恒安辦公室所在的走廊,胡承蔭就覺得心下不妙。
走廊的地毯上散落著各種辦公用品,硯台碎裂,墨汁被打翻在地,在白牆上飛濺得四處都是。
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牆麵上、地麵上四處散落一些不明的血跡。
那扇掛著十字架的緊閉的門,此刻已經大敞四開。
那個門上掛著的耶穌受難像此刻顯然已經經曆過“受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似乎被人用腳狠狠的踩過一般。
胡承蔭看了馬春福一眼,馬春福朝他點了點頭。
“有人嗎?”胡承蔭在敞開的門上敲了敲,試探問道。
無人應答。
兩人輕輕走進呂恒安的辦公室,胡承蔭發現房間裡逼真的耶穌聖像被砸了個稀巴爛,大班台上的東西全被掃到了地上,牆上那張一家五口的大照片中,呂恒安的臉被狠狠地摳下來撕去了。
辦公室的主人——呂恒安,也早已不知所蹤了。
胡承蔭確定,呂世俊去世的消息,呂恒安已經知道了。
尋人不遇,兩人隻好離開辦公室,沒想到一出門,胡承蔭就險些撞上一個人,那人西裝革履,臉上卻驚恐萬分,用手捂住被刀劃傷的胳膊,胡承蔭顧不得禮貌,趕緊追上他問
“請問呂恒安董事去哪裡了?”
那人一臉的氣急敗壞
“鬼知道他跑哪兒去了!聽說兒子死在尖子上了,那個老不死的就瘋了!跟條瘋狗似的見誰都咬!”
胡承蔭還想問什麼,可那人罵了一句“神經病”就撒腿跑了。
胡承蔭想著呂恒安或許還在公司裡,可是他跟馬春福把錫務公司上上下下找了個遍,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呂恒安。
胡承蔭原想著跟他一起商議安葬呂世俊的事宜,畢竟他終歸是世俊的父親。
“咱們現在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