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研究課表的廖燦星被身後的交談聲所吸引,轉頭一看,發現陳確錚跟前站著一個“奇怪的人”,兩人一派熱絡,想來是熟識許久了。
“這位是誰呀?也不給人家介紹一下。”廖燦星輕輕湊過來,一臉好奇地問道。
陳確錚順勢摟住廖燦星的肩膀。
“忘了介紹,她叫廖燦星,是我的女友。她剛剛考上聯大,是中文係的大一新生。燦星,這位是池擷清,在聯大生物學係讀二年級,他比你大一屆。”
“學長好!”
“你好你好……我手有些臟,就不跟你握手了。”
廖燦星好奇地盯著眼前的池擷清,這人給她一種很強的違和感,說他“奇怪”一點也不委屈他。池擷清整個人看起來一身狼狽,跟在土裡滾過似的,身上儘是汙漬和灰土,他穿著少數民族的服裝,跟她在之前火把節上穿的倮倮族男裝十分相似,若是再纏個頭,粗粗看上一眼,簡直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雲南少數民族青年,完全看不出來是聯大的學生。
但細細看去,又能從處處細枝末節之中看出,他就是聯大的學生。池擷清頭上戴著一頂漢人常戴的草帽,草帽顯然很舊了,邊緣已經起了毛邊。他的小腿則纏著厚厚的軍用綁腿,他腳上登著一雙破舊的膠鞋,鞋幫滿是已經乾掉的泥巴。他左邊腋下夾著一本厚厚的標本夾,右手拄著一個用粗樹枝削成的手杖,頂部圓潤黑亮,顯然已經使用過多次了。粗一看,池擷清通身膚色黝黑,可若細細打量,仍能從肩膀的邊際、眼鏡遮住的鼻梁、不時露出的腳腕看出未經日曬“洗禮”過的白皙,而他眼角眉梢的秀氣和靦腆的笑意也明顯透出文質彬彬、柔和謙遜的意味來,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你好,我叫池擷清,我是去年十一月在長沙入學的,我跟陳確錚是在從長沙到昆明的步行團裡認識的,很高興見到你。”
池擷清說話的語氣十分柔和且聲調不高,雖然說著一口國語,口音中卻自帶吳儂軟語的軟糯。
“你怎麼這一身打扮哪?我好險沒認出來!”陳確錚拍了拍池擷清的肩膀。
“我天天上山采標本,衣服褲子都穿爛了,就跟山裡的老鄉買了幾身衣裳穿,又便宜又舒服,就是這衣服太臟了,我還沒顧得上洗,讓你們見笑了。”
“這有什麼!對了,我怎麼在軍事訓練營裡都沒見著你啊?”
“我沒參加軍訓,八月初的時候我們張景鉞教授和吳韞珍教授組織了一個‘綜合考察隊’,我報名參加了。這個暑假我考察隊裡的同學跟著兩位教授把大理蒼山和賓州雞足山跑了個遍,采集了好些標本回來!對了,蒼山中和峰那兒有個洗馬塘,風景特彆美,湖周圍開滿了杜鵑花,你們一定要去看看!”
說起自己的專業,靦腆的池擷清突然滔滔不絕起來,廖燦星眼睛一眨不眨,聽得聚精會神。
“我還記得你在步行團的時候就愛采集標本來著,不過好像都沒留下來吧?”
“彆提了,那時候沒有標本夾,也沒法換紙乾燥,標本采了一路爛了一路,不過這回我們帶足了工具,采集到的標本都好好地帶回來了!”
“你今天也是來選課的吧?”
“嗯,我昨天才回來的,剛選完課準備去北邊的白泥坡看看,這就碰上你們了。”
“你可真是閒不住啊!對了,你宿舍在哪兒啊,我改天過去找你!”
“我們理學院都住在昆中北院,我住六號宿舍,你住哪啊?”
“我住昆華工校五號宿舍,你得空了去找我玩兒啊!”
“學長,生物學有意思嗎?”
廖燦星的突然發問讓池擷清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羞澀地笑了。
“在我看來,是十分有意思的,但這門學科也不是人人都覺得有意思的,我研究的是植物分類學,可能不喜歡的人就會覺得有些枯燥……”
“學長,我決定了,我想選修生物學!我也想跟學長一樣,上山采集標本!”
池擷清深知自己的專業有多辛苦,身處山花爛漫的浪漫隻是表象。然而生物學對廖燦星來說不過是一門選修課而已,他大可不必打擊廖燦星的積極性,若是她能在選修課時對生物學的魅力領略一二,已經十分好了。
想到此處,池擷清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