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陳確錚一連串的追問,與人爭辯從未輸過的殷福生竟然一時語塞
“學長,我——”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低吟,陳確錚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殷福生不要出聲。兩人輕手輕腳地尋找聲源,那聲音時有時無,時遠時近,陳確錚試圖認真去聽,卻發現那聲音似乎是喉嚨深處的咕噥,聽起來很像是巫師口中的咒語。
“學長,不會是真鬨鬼了吧?”
“去看看就知道了,怎麼,害怕了?”
殷福生怎麼受得了這種質疑,片刻都沒有遲疑,拔腳就走。
離得越近,那聲音聽著越清楚,似乎是聽出了什麼,殷福生突然興奮起來
“學長,這是德文!有人在背詩!”
“什麼詩?”
殷海光認真聆聽,試圖跟著翻譯
“啊,詩人,你說,你做什麼?——我讚美。
但是那死亡和奇詭
你怎樣擔當,怎樣承受?——我讚美。
但是那無名的、失名的事物,
詩人,你到底怎樣呼喚?——我讚美。
你何處得的權力,在每樣衣冠內,
在每個麵具下都是真實?——我讚美。
怎麼狂暴和寂靜都像風雷
與星光似的認識你?——因為我讚美。”
殷福生跟著翻譯了整首詩,不禁感歎道
“這哪裡是什麼鬼,這是個詩人啊!”
因為學習哲學的緣故,陳確錚對德文略有接觸,但也隻是皮毛而已。雖然陳確錚聽不懂那人說的什麼,卻覺得這聲音莫名的熟悉,走近一看,那人躺在地上,上半身被一塊歪斜的墓碑掩住,伸出兩條長腿來,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姿勢看來甚是愜意。
陳確錚已經隱約猜到那人是誰,他繞到墓碑後麵一看,輕聲說了一句
“果然。”
麵對殷福生不解的眼神,陳確錚說道
“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個詩人。”
牟光坦仰麵朝天躺在地上,整個人散發出濃重的酒味兒。他頭枕著胳膊,雙眼迷離地看著頭頂的璀璨星光,天星星大得仿佛隨時隨地要掉下來,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抓下一顆細細把玩。
牟光坦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沒有留意到身旁來了人,牟光坦抓起手邊即將見底的酒瓶,擰開瓶蓋送到嘴邊,卻因為手抖不小心全部倒進了鼻孔裡,嗆得他直接流出了他的眼淚,猛烈地咳嗽起來。
陳確錚趕緊過去扶著牟光坦坐起來,輕拍他的背。
“牟光坦,怎麼大半夜跑這兒來了,還喝得這麼多!”
牟光坦似乎還沒有爛醉,他盯著陳確錚的臉看了一會兒,笑了
“陳確錚,你怎麼在這兒?”
“扮鬼嚇唬你啊!我在這兒站半天了,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牟光坦這時才留意到陳確錚旁邊還站著一位
“你是誰啊?”
殷福生蹲下身子,朝牟光坦伸出手去,牟光坦握住了殷福生的手。
“你好,我叫殷福生,我也是聯大哲學係的,三八年入學的。”
看到牟光坦醉意闌珊的樣子,陳確錚代為介紹道
“他叫牟光坦,是聯大外文係的學生,三七年入學的,比你大一屆。”
牟光坦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他微微點了點頭
“你們來了剛好,來,我們一起告彆。”
殷福生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告彆?告彆什麼?”
陳確錚沒有回答他,隻靜靜地看著牟光坦。
牟光坦從自帶的包裡翻了半天,掏出兩隻香燭插在土裡,拿出火柴試圖擦燃,卻因為手抖未能如願。陳確錚接過火柴,點燃了香燭。接著牟光坦又掏出一瓶未開封的楊林肥酒,陳確錚幫他擰開瓶蓋後又遞給了他。
牟光坦將酒慢慢澆在墓碑上,灑在地上,雖然不時有風吹過,那飄搖的燭焰卻一直沒有熄滅。
牟光坦閉目合十,口中喃喃
“曾經葬在這裡的人,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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