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氏莊園,中軸線正院。
崔太夫人斜斜的坐在正堂主位上,右手手肘靠著一個憑幾。
堂下,跪著一個侍衛裝扮的人,二十多歲的年紀,一身靛青色的胡服,腳上則是黑色翹頭皮靴。
不過,許是剛剛經曆了長途趕路,侍衛的臉色有些差,衣服下擺和皮靴上都沾了星星點點的泥。
“消息屬實?將軍真的答應了與獨孤氏的聯姻?”
崔太夫人收到消息後,心情頗為複雜。
她是樓謹的繼母,樓謹無妻,她就還是樓家的主母,能夠掌管樓家的中饋。
這幾年來,崔太夫人一直都在想辦法破壞樓謹的親事。
她不能直接對樓謹下命令,就隻能暗搓搓的養歪樓大郎。
在她想來,有個頑劣的庶長子,絕對能夠讓跟樓謹門當戶對的世家大族望而卻步。
對於任何一個大家族來說,長子不是嫡出,都是亂家之源。
能夠養出庶長子的家族,定然不是什麼有規矩、有禮數的好人家。
但凡心疼家中女兒的父母,或者即便不心疼也稍稍顧及臉麵的家族,都不會把樓謹列為擇婿人選。
尤其是獨孤氏!
崔太夫人可沒忘了,當初老將軍給樓謹選定的未婚妻,就是獨孤家的女兒。
最初,樓謹應了下來。
但,很快,隨著那個狐媚子的“失蹤”,樓謹就像瘋了一樣。
根本不管老將軍的訓斥、阻止,直接跑去獨孤家退親。
哪怕事後老將軍命人將他捆起來,親自抽了幾十馬鞭,樓謹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是傷,他也沒有改口。
最後,為了平息獨孤家的怒氣,老將軍更是忍痛將這個最優秀的兒子,趕出了樓家,將之“流放”到六鎮的軍營。
外人都稱讚老將軍講規矩,不惜大義滅親。
而作為枕邊人,崔太夫人卻非常清楚,老將軍把樓謹趕出去的時候,是何等的不舍、心痛。
樓謹是個強種,被趕出家門,都不曾向父親求饒,更沒有為了軍權而答應繼續聯姻。
他就帶著一兩百的親衛,以及六鎮軍營裡的老弱病殘,直擊邊城,將柔然等外族打得落花流水。
立了軍功,朝廷下旨嘉獎,老將軍也就“勉為其難”的重新將兒子召了回來。
樓氏與獨孤氏的聯姻,隨著樓謹的強勢崛起,不了了之。
“……哼,我就不信,素來驕傲的獨孤氏能夠咽下這口氣!”
崔太夫人看著老將軍與樓謹父子相親,樓謹逐步接管樓家的軍權,心裡彆提多羨慕嫉妒怨恨了。
可她的人設就是善良美好的好繼母,麵對樓謹的風光,崔太夫人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隻能在心底暗暗泄憤,並期待著獨孤氏能夠雄起,好好收拾樓謹這個羞辱獨孤氏的豎子。
然而,崔太夫人的心願落空了,她沒有等來獨孤氏對樓謹的報複,反而等來了老將軍的病逝。
老將軍走了,樓家徹底變了天。
崔太夫人過去是為了人設,這才演戲。
老將軍病逝後,她是為了能夠繼續在樓家享受榮華富貴,而不得不繼續演。
崔太夫人憋屈之餘,不止一次的嫌棄獨孤氏呸,還說獨孤家是多麼的霸道,結果呢,被樓謹這個豎子跑上門去羞辱,事後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時隔七八年,樓謹卻要與獨孤氏聯姻,獨孤家還同意了。
崔太夫人隻覺得不可思議。
崔太夫人作為樓家的主母,雖然與樓謹不甚親近,卻也因為太夫人這個身份的緣故,知道家中的一些事。
比如,這幾年,樓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那個賤婢。
崔太夫人出身世家,所接受的都是門當戶對、父母之命。
他們這個圈子,即便有什麼動人的愛情故事,要麼本就是表兄表妹、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要麼則是先婚後愛、日久生情。
似樓謹與那通房的感情,那般瘋狂熾熱,鬨得轟轟烈烈,崔太夫人不敢說是頭一回見,也是極為稀罕的。
崔太夫人看得分明,樓謹是真的看重那個賤婢。
當年那賤婢失蹤後,樓謹崩潰、癲狂的模樣,崔太夫人親眼所見。
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愛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
有那麼一個瞬間,崔太夫人甚至都有些羨慕那賤婢作為女人,能夠被一個男人如此愛慕、看重,這輩子也不算虛度啊。
樓謹還做到了愛屋及烏。
為了那賤婢,他直接把樓大郎一個庶孽寵上了天。
問題來了,樓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找人,足見他餘情未了。
那他為什麼會答應與獨孤氏的聯姻?
“回稟太夫人,樓氏確欲與獨孤氏聯姻。”
侍衛趕了上千裡的路,折騰了好幾天,整個人又困又累。
但,主子有問詢,他強打精神也要回稟。
“樓氏欲與獨孤氏聯姻?”
崔太夫人敏銳的抓住了重點,她猛地坐直身子,目光灼灼的看著那侍衛“難不成,是樓謹主動去獨孤家求親?”
事情,更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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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太夫人,此事屬下並不知道。隻知在冀州這些日子,將軍數次出入獨孤家!”
“將軍與獨孤將軍相談甚歡,宛若兄弟。沒過幾日,就傳出了兩家聯姻的喜訊。”
侍衛非常謹慎,自己不確定的消息,絕不敢在主子麵前隨意搬弄。
崔太夫人的臉色有些凝重,眼底晦暗莫名。
這一次,她真是有些摸不清樓謹的路數了。
冀州?
哦,是了,獨孤家與樓家一樣,都是柱國將軍,手中握有重兵。
樓謹率領大軍,占據了沂州。
而獨孤家則進入到了冀州。
冀州距離大周朝的京城,也就是平城,隻有幾十裡。
拿下冀州,就能順勢長驅直入,占據平城。
樓謹作為楊翀麾下第一得用之人,若是能夠幫助楊翀拿下冀州,甚至立下“奪取京城”的大功。待楊翀成就霸業,樓謹便是頭號功臣!
“……莫非,樓謹是為了建立功勳?”
當年的擊退柔然,與這種不世之功,決不能相提並論。
柔然雖經常侵犯大周的邊境,但終究隻是疥癬之患。
朝廷沒有剿滅柔然,不是做不到,而是柔然的價值,遠遠比不上出兵的巨大軍費。
且,柔然作亂,也隻是搶掠財貨,還做不到侵奪城池。
都不用朝廷派出大軍,隻六鎮隨便一個軍營的守軍,就能將敵軍趕出去。
所以,樓謹當年的戰功,其實還是有些水分的。
而這一次,楊家大勢已成,楊翀的父親、弟弟們也都在各處瘋狂的圈占地盤。
楊翀(包括他麾下的大將)若是能夠搶先一步,拿下平城,楊翀就能成為楊氏王朝最大的功臣。
楊翀登上了某個位置,為楊翀立下大功的樓謹,自然也能共享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