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沉默的看著支長力直愣愣盯著巷口的右眼，那眼神裡的色澤是秋雨也無法愁殺的堅毅“我不是英雄。”
筆直站立的支長力不敢側身，隻能拿右眼看了下門頭屋簷陰影遮蔽的少年，那眼神平靜地告訴他對方沒有在自謙、自嘲。
“我隻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道義，我從來不是英雄。”他又重複了一遍，加上一句解釋。平靜地眼神、不露聲色的麵容都在告訴支長力，對方破天荒地在陳述一個事實。
支長力微微垂首，視線落在巷口被雨花打得零碎的積水上“可在我們這些妖眼裡、那些冬城的人眼中，閻羅就是英雄。”他昂首右眼看著少年道“閻羅劍術這麼厲害一定練了很久吧？”
“即使你們這麼看我，可遇到那些示警的山雞妖，我還是會拔劍。”
“那是他們的選擇，與閻羅無關，在我們被虎妖裹挾入城時，就已經身不由己。”
“十一年。”
山雞妖聽到這莫名的話語扭頭看了下少年，少年依靠在門框上拔出那柄劍刃裡有一道綠線的劍，隱約可以看到劍脊上的【折楊柳】三字，他反應過來對方在回答他練劍多少年的問題。十一年……看閻羅的年齡那時還是個小孩子吧？
林相的麵容雖是照著姚李子弄的，可阿喜對麵具的修正一直在漸漸地往兩人麵容重合的方向走，故此外露的年齡亦是儘量接近林相的真實年齡。支長力能大致判斷出林相的麵容也不足奇怪。
支長力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自己還是個小孩子時在做什麼呢？好像是在嫌棄那些鴨子和白鵝……
“閻羅為了自己的道義就陷自己於絕地，值得嗎？”
支長力的右眼看到少年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像是直麵一座無風鏡湖。
“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啊，這樣才顯得諾言可貴不是嗎？
“我的劍意之根本即使斬破樊籠的自由，我的道亦是如此。見自己之自由，見天地之自由，眾生於我眼中那亦當時自由才是。如此才能見眾生。
“這是我立道的根本，必須做出的選擇，沒有拒絕的理由。也是我必須贏下去的理由。”
明明隻是普普通通帶著幾分理想主義色彩的話語，可是從少年口中確是有著震撼妖心的力量，因為他不光在說，也在做。試煉台上問生還是死的選擇，那是他給對方生死間的自由。今朝以身飼虎入局冬城，是為了給冬城人族脫離虎口的自由。
“我有必須贏下去的理由。”他再次重複，看著陰沉雨空。他的眼、他的手、他的一舉一動讓支長力感到凜然與銳意，那是十年磨一劍，今朝試霜刃的鋒利色澤。他身材沒有妖族這般魁梧雄壯，甚至可以說是瘦弱，可一路走來正如他拿下的那個稱號一般如昆侖一樣不可逾越。
他是冠絕當今時代最璀璨的一顆星辰。
支長力不知道怎麼回答，問他為什麼必須要贏下去嗎？好像不用問，因為他已經說了自己為什麼要贏下去，可就是這種看起來理想色彩的理由，就是他至今未敗的根底？支長力有些難以置信。
林相玄氣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他沒有在意支長力的心思百轉，他道“我要去城西了，你自己小心點吧。”
看著林相整理劍鞘、衣袖的動作，支長力忍不住問道“閻羅大人，我可以追隨你嗎？”每一顆星星都有成為太陽的潛力，支長力想要追隨一枚驕陽，即使不能靠近，驕陽零落的星火都足以讓自己這一生燃燒、照亮山雞妖們的前路，他想拿到薪火相傳的第一束火。
林相捆紮一處給虎妖撕開衣袖的動作一頓，又繼續把衣帶捆在手臂上防止行動不便“你先在這座城裡活下來吧。”
淋雨的山雞帶著幾分激動地跪伏在地，恭送林相披雨離去“定然不負大人所期！大人切莫吃城內妖族血肉，有毒！”
林相離去的腳步一頓，這一點他早已通過九覺知曉，想不到在支長力這裡確認，他口舌輕啟。
支長力似是聽到八個字傳來“敗者之道，不傳世間！”那是閻羅對自己必須贏下去的注解嗎？支長力想著。
如支長力一般對閻羅、鯤侖、紅蓮業火這些名字背後代表的意義所感到恐懼的，在這座雨中孤城裡麵並不少。不可否認自己這方勢眾氣盛，可每個時代都有那麼一兩個冠絕天下的妖孽，在這些妖孽麵前，凡俗者會生出對方與自己不是同一物種的錯覺，這即是恐懼。
人的名，樹的影，有時也是一種勢。
城南的妖族在迎擊林相時看到他平靜、冷靜、冷漠、漠然的眼神，讓妖覺得他在以劍斬草、除根！賁虎們那潛藏的絕望終於迸開心中鬱氣塊壘，直入腦門，讓全身陷入絕望的海洋。
黃昏的雨落得稀疏，沒有上午那般密集，偶有一束穿破由白漸變成烏黑雲水的光落在城南，金色隨飄揚的雨滴讓遇光處波光粼粼，照出一地流淌血水的殘骸。
城北的段丕很無力地發現，城中妖族數量沒有引起質變時，真奈何不得那行走在雨巷長街中的閻羅。遇閻羅即死是城北固守在壁壘下的妖族內心無比認同的觀點，也讓這些妖族有些風聲鶴唳。因為，城南有過那麼一刹那的真空，等妖族們再進入城南時，已經找不到閻羅人了，也就是說他隨時可能從自己身邊出現，一劍殞命。隻有堅實磚石修砌的壁壘才能讓自己安心。
林相在把城南各個小隊協同的封鎖線殺得七零八落後，徑直拿到藏好的背包跳入城西一座府邸中休憩，林相不敢用營地中的那種示警靈紋。營地的示警靈紋是風靈氣與光暗靈氣耦合而成的，稍微有氣流、光線、陰影、空間上的變化就會引起看守者的注意力，從而讓看守者注意到異常位置，確認是否有外敵入侵，這也是為什麼營地會有守夜人的緣由。
現在林相如果用這種靈紋，在冬城這風聲鶴唳的環境裡，怕是稍有異常靈氣波動就給妖族偵查出來了。他隻能全憑自己的九覺警戒，聽覺、嗅覺、空間覺、時間覺在玲瓏玄術的作用下開到最大化，加上對因果命運有幾分察知的九覺，林相勉強在城西睡了下來，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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