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紅豆年幼時期那有限的記憶裡,最為深刻的一幕是一場流亡。
黃沙漫天,烈日如火,前路迷茫的流亡。
她的故鄉,一座東華州的邊陲小城,在她5歲的時候,於一次殘獸襲擊的災難中被毀滅了。
對於這場災難本身,她其實並沒有什麼太深刻的印象,隻記得某天晚上自己被父母從睡夢中喊醒,然後便一家三口踏上了流亡之旅。而更加不幸的是,她也在跟著雙親逃難的過程中與之失散,獨自在荒原之中失去了方向。
一個隻有5歲的孩子在荒原中獨自行走,可以說跟已經死去沒什麼區彆,無非隻是早一點死和晚一點死的區彆,但陸紅豆偏偏在這件事上又是幸運的,因為她遇到了一個恰好在荒原中穿行的老人。
後來,陸紅豆才知道這名老人並非凡人,因為其掌握了一種非常獨特的技藝,並稱其為武術。
因為習武,所以老人才有能力一個人穿行荒原;因為習武,所以老人才得以避開荒原之中的危險。而每當老人談起武術的時候,倍顯蒼老的麵容之中總是帶著熠熠神光。
老人收留了陸紅豆,帶她去往了另一座城市,隻不過卻並沒有進入城市中心生活,而是在城市外圍的一座山中定居。
那之後的數年間,陸紅豆都稱老人為“師父”,在山中隨老人習武。
練武很苦,遠超尋常的苦。
但或許是因為幼年流亡荒原的經曆使她變得堅強,又或許是早早離開雙親的陪伴使她變得成熟,陸紅豆堅持了下來,努力地修習著武術。
三伏天她在烈日下站樁,三九天她在寒風中舞劍,她專心致誌,持之以恒地練習著,於是,努力得到了回報。
數年後,陸紅豆展現出了極強的武術天賦,僅僅十四歲就已經學完了老人所掌握的技藝,成為了一名天賦異稟的武道家。
而就當她滿懷壯誌,想要向老人請教武道的下一步路在何方時,老人接下來的話卻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你現在這個狀態,已經差不多到頭了。”
“到頭?什麼意思?”陸紅豆完全不理解老人在說什麼。
“就是說,武術練到你這一步,已經基本上是到頭了,再往後也無非是學習更多的技巧,積累更多的實戰經驗,亦或者是鍛煉出更強大的身體……你可以繼續變強,但也無法再實現質的突破,不可能前往新的境界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老人十分平靜“武術是有極限的,這個極限便是我們身為凡人的極限,無論如何去修持,最終也無法戰勝那些異獸,哪怕是我,遇到異獸也隻能夠收斂氣息,避開它們。”
“為什麼?”陸紅豆依然不理解。
“沒有為什麼,就像四季輪回,晝夜交替一般,這是世界的法則,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老人的回答很現實,很冰冷,很無力。
但陸紅豆依然不相信這一點。
於是,十四歲那年,她告彆了將自己撫養長大的老人,選擇了獨自下山,自己去這個世界上尋找武術的後路。
這也是自五歲那年以後,陸紅豆第一次重新邁進人類的城市。
最開始的她自然是愣頭愣腦,完全不適應城裡生活的,老人雖然在她臨走前給了一筆小錢,但老人本身也沒有刻意積蓄過錢財,這點錢也僅僅隻夠填飽肚子罷了。
在追尋武道之路的第一步,陸紅豆敗給了生計。
她和乞丐同住在陰濕的巷子裡,每天靠乞討和賣藝勉強維生,又因為始終拉不下身段,不願意與街頭巷尾那些地痞同流合汙,去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所以一直被排斥,連好一點的露宿場所都沒有,每天在垃圾堆旁入睡。
生活很窘迫,但是陸紅豆並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有問題,因為她的師父從小就一直教導她,修習武術之人一定要信守道義,而道義的核心之一,就是要守護弱者,不能欺淩弱小。
不過好在陸紅豆的適應力很強,她很快就在這種窘迫的生活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節奏,靠著一身武藝偶爾抓抓小偷,幫一些店鋪看看場子,震懾一下那群地痞流氓,她逐漸開始掙到了錢,並融入了城市中的生活。
那之後,她便借此開始了對武道後續之路的探詢,她一邊自己堅持練武,想看看是否真的存在所謂的“極限”;一邊在街頭巷尾四處打聽,想尋找到其他練武的同道。
而同道是沒找到的,反而找到了一些老朋友。
——殘獸出現了。
這是鳶自五歲以後第一次在現實中遇到殘獸,以至於她第一時間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麵前那種怪物是什麼。直到周圍的平民都開始尖叫著逃竄,往常繁華熱鬨的街道一片恐慌,她才明白,自己麵前的那個是殘獸,也是自己師父口中的“異獸”。
武術能戰勝異獸嗎?師父對這個問題的解答一直都是“不能”。
但陸紅豆並不相信這一點,不如說,她一直記得自己幼時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正是異獸,所以她不願意在仇敵麵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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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獨自向麵前的異獸發起了衝鋒,以自己所掌握的最強技巧,向異獸發起了挑戰。
結局是一場慘敗。
在被異獸當做沙包痛揍了一頓後,陸紅豆渾身鮮血淋漓,多處骨折,被厚實的爪子結結實實地摁在了粗糙的地麵上,而殘獸的口器已經抵在了她的咽喉之上,即將穿透那薄薄的一層皮膚,奪走其最後的生命。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時,有人救了她。
來者為“天女”。
所謂的“天女”,是那個時代的東華州人對這一類女孩的統稱,因為其仿佛被上天選中一般,作為與殘獸戰鬥的英雄而出現,保護著家家戶戶的安全。
這一次也不例外,在陸紅豆生死一線的瞬間,最後還是天女出現,救下了她。然後,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除掉了那頭幾乎致陸紅豆於死地的怪物。
人群歡呼雀躍,人們對前來救場的天女交口稱讚,唯有一個人躺在地上的陸紅豆陷入了沉默。
既是因為傷勢太重,說不了話,也是因為她對於武術的觀念第一次受到了衝擊。
以自己的武術無論如何都戰勝不了的敵人,在“天女”麵前卻不是一合之敵,那麼,天女使用的又是怎樣的力量?
沒人能告訴她答案。
姑且不論周圍的民眾不知道,就連“天女”本人在擊敗了殘獸之後也直接離開了。而陸紅豆也絲毫不懷疑,就算對方沒走,恐怕也不會回答自己的這個問題。
她隻能懷揣著這個疑問,繼續追尋自己的武道之路。
一尋,便是三年過去,直到陸紅豆十七歲那一年,她也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隨著時間推移,每日堅持的訓練卻成效甚微,此時的她也終於明白了自己師父當年所說的話——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武藝已經無法再產生質的進步。
她離開了城市,回到了山上,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曆和想法梳理了一番,一一闡述給自己的師父,為自己做了三年的無用功而感到懊悔,甚至感到沮喪。
“我當年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其實和你有著一樣的心情。”
聽完她的話,她的師父,那名此時看上去和垂垂暮已衝突垂垂暮已的老人開口道“我也一樣不相信這個事實,所以才想到要遊遍整個東華州,穿越荒原,去尋找武術的出路,我甚至去了很多已經被廢棄的城市,想要在那裡找到更加久遠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