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陣比試,讓郎中軍有了近乎上過戰場的感受。雖然自己也曾分兩方演練多次,但對手上過戰場和沒上過戰場,差距之大,剛才的比試已經得到了深切的體驗。如果說在第一陣前,王翳和上官甲還對郎中軍很有信心,但一陣比過,雖然郎中軍勝,他們還是對第二陣能否再勝產生了不確定。
皇帝提出的攻擊步陣想法比較新奇,想著應該是有威力的。但要第二陣未勝,皇帝的顏麵且不說,皇帝的戰法是不是能被將軍們認可就是未知數了。
準備攻擊的隆隆戰鼓再次敲響,北疆步陣當即毫無聲息,大盾戳立,長矛在盾間探出斜指前方,弩兵箭矢均已上滿弦,坐地指天,嚴陣以待。
王齊心裡暗暗較勁“你們的裝備我知道了,你們的戰法我也知道了,這回又是秦軍最拿手的布陣守禦,我倒要看看,你們郎中軍還能玩兒出什麼新花樣。”
北疆軍在抗擊遊牧民族中對所采用的步兵陣防禦方法,已經是非常熟悉的了。匈奴騎兵通常是依靠弓箭和加上借助馬速衝力的長矛衝擊,或使用馬刀在衝擊中劈砍。戰法則以列成橫隊用弓箭開路、尋找步陣的薄弱點進行突擊。
秦軍步陣以正麵弩箭的殺傷力最強,所以匈奴騎兵往往會從兩翼進擊,分散步陣的弩箭密度。王齊在布陣之時就已考慮了郎中軍會采用匈奴騎兵戰法,方陣中的弩兵分為三隊,根據他的指令決定是全部前射,還是左右分射。兩排矛盾卒中第二排的矛卒在騎軍撞上來時能頂住盾兵增強抗衝擊力。
號角聲起,黑騎開始策馬而動。王齊緊盯著黑騎的步伐,不管對手組成三角攻擊陣、還是齊頭並列橫陣,他都已經有了預案,用不同的手勢指揮不同分隊的弩兵進行遠距射殺。
但馬上他就發現,與第一陣對決不同,這次黑騎並沒有在行進中加速,而是始終以中低速前行,並在行進中組成了一個稀稀落落的五排橫列的陣型。每排約四十騎,與他的步陣一排人數相當,但兩騎之間的間距極大,可容雙騎毫不困難的通過。這一來,黑騎橫寬幾乎達到了步陣三倍,一下就使得步陣的兩翼也處於黑騎的攻擊覆蓋範圍之下。
王齊暗暗皺眉,這對己方而言自然是影響了弩箭的集中殺傷,但對黑騎而言,如此分散,也同樣不能集中力量進行打擊了,這裡麵鬨得是什麼鬼?他很快地想了想,就傳令下去,集中弩箭先打擊前兩排的黑騎。
黑騎雖然速度不高,但兩陣相距距離不過幾百步,所以也很快就進入了步陣弩箭的二百步殺傷射程。王齊一聲喝令,一片密密麻麻的弩箭仰天而起,一叢叢的向著黑騎從天而降。
然而黑騎毫不驚慌,第一排提馬加速向前一衝,第二排緊跟加速,由於弩箭仰射飛至需要時間,雖然弩卒已經考慮了馬速取了提前量,但黑騎的速度一提升,箭矢飛到時還是大部分落在一二排之間,少量有威脅的箭矢也被黑騎的圓盾擋下,竟然一卒未損。
黑騎進一步加快了速度,完全不想給步陣留出再次上弩的時間。王齊暗暗冷笑,待黑騎前排衝至一百步時,前排大盾突然倒下,幾排弩卒猛然站起,箭矢爆射而出!
由於騎軍在堵截敵方退路時依靠的是快速機動的速度,不會攜帶床弩,所以北疆騎卒列步陣阻敵時也充分考慮了胡騎的快速衝擊特性,弩卒配置上也采用了兩段擊的策略,這樣能夠確保在敵騎衝到盾兵之前可以有三次射擊。尤其是後兩次射擊接近平射,弩箭的殺傷力最大。
郎中軍像是似乎預見到北疆軍的動作一般,兩排黑騎衝至一百步時都驟減馬速,伏馬探身將圓盾伸出擋在馬頭下。眼看這一輪箭矢又要射空,王齊有些沮喪的搖搖頭,剛要催促正在上弩的第一波次射擊弩兵加快速度,就在此時驟變突發!
黑騎前兩排馬速一降,第三排突然提速,手持圓盾迎著步陣的第二波弩箭就衝了過來,邊行進邊收縮隊形,迅速的穿過前兩排的巨大空隙,手中弩箭電掣而出。
此時步陣的前排大盾尚未立起,黑騎的弩箭已到,不但盾矛卒,連同後麵的弩卒都有很多中箭。而且,黑騎的弩箭集中在了步陣的中間,一下就射出了一個缺口。
王齊一驚,立即命豎盾防護、兩側補缺,但倉促間忘記了黑騎還有第二把弩以及短矛,在兩側盾矛兵向缺口移動時,黑騎第三排棄第二弩不用而直接投出短矛,正好配合了黑騎第四排的第一弩箭,短矛砸倒因移動握持不穩的大盾,箭矢相繼而到,阻滯了兩側矛盾卒補缺的速度,導致步陣的缺口進一步擴大。
正當王齊命令已上弩完畢的弩兵射擊黑騎進行阻滯時,衝過來的第三排黑騎撥馬橫盾,快速向兩側卷離,第四排黑騎也撥馬橫向馳行,一臂扣盾防禦,但同時也沒忘了用另一隻手把第二把弩向著步陣缺口兩側射出。
王齊眼看第五排黑騎穿過第一排黑騎風卷而至,知道矛盾卒已經無法堵住缺口了。關鍵在於黑騎采用了連續不停歇的打擊策略,一點都沒留給他喘息之機。於是他果斷發令,所有弩卒棄弩拔劍,堵住缺口,準備應對騎兵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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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沒有大盾防護的弩卒不但立即遭到第五排黑騎的弩箭攻擊,而且由於沒有弩箭威脅,第五排黑騎直衝到步陣前十步,隨手擲出了短矛。
王齊感到,第二陣有可能又要敗了。但作為一個軍人,沒有到最後關頭不能言敗,所以他仍在指揮兩側盾矛卒儘速向中間補充,同時沒了弩的弩卒也急速向前列陣。
隻是這一來,整個陣型就已經不再整齊有序,變陣中的紛亂導致整個步陣除了中央缺口外,又在兩側產生了破綻。而此時,一直佯攻沒有實際作為的黑騎前兩排,已經在緩步行進中構成了一個密集的三角衝擊陣型,正在持矛提速而來。卷回兩側的第三、四排黑騎也組成了攻擊陣型,直指步陣兩翼,而散到兩側的第五排黑騎,則正在繞行奔向步陣的後方!
王離站在胡亥身後,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看了看章邯。章邯會意,輕輕擺了擺手,收兵的鳴金聲響了起來。
這種比試,是不能真的讓騎兵衝進步兵陣列的,不然戰馬高速撞擊步卒,不死也會帶來重傷。所以就算黑騎沒有打開缺口,衝到陣前也會止步,然後由將軍們裁判勝負。而現在的情況已經無需裁判了,繼續比下去的意義也已經沒有了。
胡亥站了起來,看了看王離“大將軍是不是覺得很泄氣?”
王離強笑了一下向胡亥施禮“陛下的戰術,聞所未聞,是陛下太強大了。”
“大將軍啊,”胡亥走到高台邊緣,一邊示意章邯把兩軍都召過來,一邊說“我有什麼強大的,不過是想到一些戰術戰法,讓郎中軍和中尉軍試了一下,他們說行,我才能讓他們和大將軍進行比試。而且,戰術就是戰術,沒有一個好的戰略,沒有一個準確判斷戰場形勢而采用不同戰術的大將軍,戰術不過就是遊俠的劍術,可以在小範圍稱雄,遇到兵陣就施展不開了。同樣道理,沒有一個良好的戰場形態判斷,戰術又能起多大作用?”
胡亥笑了笑“我不過就是個喜好玩樂的童子,與一般童子不同的是我有權力,可以在某些時候,讓軍卒暫充我的玩物而已。王離、章邯,郎中軍與我所想出的戰術都是新思想,郎中軍與我都基本沒有機會直接臨敵,所以既然這些新思想證明可行,後麵就是你們的事情了。”
王離放下了失敗的沮喪,開始認真的考慮皇帝的話和皇帝的新戰術。
實際上,胡亥在這兒玩兒的所謂新戰術,不過就是玩金手指。如果說第一陣騎軍對決時多配騎弩和加上短矛,還有一點兒自己天馬行空想象的意味,可擲矛於地阻敵的想法卻是桓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