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街上還有一些裝扮的很精致的院落,青磚為牆,漆木為扉,從門外向內望去,院中青石曲徑、繁茂花草、亭廊深幽,並不時傳出一陣悠悠樂音,這些院落就是章台街的主角女閭了。
女閭並不是一般想象中樓上站著一排塗脂抹粉、揮舞手帕喊大爺帥哥的妖嬈女子之所在,那樣的地方反而是落於下乘的場所。高檔的地方白日以歌舞表演為主,客人們飲酒觀舞,也有一些人在此找一個清幽偏院談事。
與酒肆不同的是,在此飲酒觀舞有女閭中的奚姬陪酒,談事也可叫上一二陪同,還可以在出現僵局時起到潤滑的作用。當然女閭中的消費自然也就數倍於酒肆。
胡亥記起樂府令曾說是在女閭中找的胡姬去傳授樂女的肚皮舞,但樂府令並沒有說是哪家女閭,於是把車停在一家女閭門側,讓公孫桑去問一下。
女閭的管事看到有貴公子的車駕停在自家門口,就熱情的迎了出來。但聽到家老來問胡姬的事情,心中不免略有失望,不過職業的熱情絲毫未減,笑容滿麵的仔細和公孫桑說了起來。
秦始皇遷天下富戶於鹹陽,因而各家女閭也就都有了自身的地域特色,以分彆吸引不同的客戶群。這種區彆化的競爭策略,可以讓同行之間既有競爭也有合作,不會成為冤家還能相互扶持,與當今的電子器件一條街、餐飲一條街、輪胎一條街、小龍蝦一條街……等等等等是相同的思路,籍由規模經濟吸引人群,並且互通有無,有錢一起賺。
眼下的這家女閭是以燕國特色為主的,院落的布局也有北方大門敞廳的豪放,女閭的管事也帶有北方的豪爽性格,所以也就很熱心的告訴了公孫桑有胡姬女閭的位置。
公孫桑謝過管事,隨手塞過去一兩金,轉回來登車,指揮駕車的智秦繼續前行,不多時來到一個爬滿花植的牆外,一座精巧的院門上掛著一塊門匾,上書“芳椒堂”。
胡亥下了車,背著手瞧了一眼門匾,這個女閭的名稱顯然出自《楚辭·九歌》中的“湘夫人”,看來這家奚館應該是楚國風格的,那“芳椒堂”三個字雖然不敢違背書同文的秦律,但在小篆的形製下多少還做了一點偏楚字的小變形。
楚國風格的女閭中居然有西域胡姬,這反差著實有點大,胡亥心中暗暗笑了起來。
有客臨門,門內隱蔽站立的侍者馬上迎了出來。“這位小郎,”他打了個躬,“不知是想要待客還是觀舞?”
公孫桑說話了“我家小郎聽聞你家有西域胡舞,慕名前來觀瞧。”
侍者一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小郎來的不巧,今日胡姬巳時就被樂府召去了,估計要申時才可回返。”
胡亥一楞,有了襄姬做教習,樂府還要叫這裡的胡姬去乾啥?再一想就理解了,襄姬昨日剛到,恐怕今日一早樂府還不知道有這回事呢,燕媼帶襄姬去樂府怎麼也要朝食以後。樂府令辦事還挺勤勉嘛。
公孫桑看胡亥麵無表情不說話,就拿出貴人家老的架勢叫了起來“怎麼這麼巧呢,我家小郎要看,你就拿樂府嚇人。不會是被什麼大富大貴大豪包堂,欺負我等不夠份量?”
侍者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使勁陪著笑臉“豈敢豈敢!仆觀小郎錦衣玉麵,必大貴之人,仆豈敢對如此小郎怠慢?確確是樂府相召,仆萬萬不敢欺瞞。”
門口聲音一大,女閭的管事聽到了,連忙走出來把侍者拉到一邊,然後恭敬地向胡亥搭手一揖“小郎君駕臨本堂,陋堂光彩兮。賤役所言非差,本堂胡姬確實被樂府召去,之前已被召多次。所以實在不巧。陋堂本以荊楚風韻為主,小郎麵生,想必未曾來過陋堂。在鹹陽,要說荊楚風韻,本堂可稱翹楚。不若這樣,可請小郎先觀賞楚音楚韻,現已未正,再有一個多時辰胡姬即可回返,但請小郎稍待即可。”
一個多時辰,那就酉時了,這還約了頓弱進行友好會談呢,算了吧。
胡亥看了一眼公孫桑搖搖頭“那就以後再說吧”
離開女閭準備登車時,胡亥對公孫桑說“找一家好點兒的酒肆,大家都辛苦了,吃頓飯喝點酒去。”
公孫桑一愣“公子,那何不就在剛才的奚館……”
胡亥一瞪眼“欺負我不知道?奚館同樣酒食要比酒肆貴幾倍,你以為本公子很有錢嗎?”
公孫桑暗暗腹誹,你要沒錢,這天下就沒人有錢了,不過這話可不敢說出來找死。
“公子,那就不用乘車了,就在前麵二十步就有一個酒肆,應該和這家奚館是同一主人的產業,環境甚好,是單獨院落形式的。”
“我反正不知道,你帶路就是。”胡亥無所謂的說。
一行十幾個人走到酒肆門前一看,門前果然和奚館的布置有相似之處,門上也有一匾,上書“百草庭”,依舊出自《楚辭·九歌》“湘夫人”。
尚未進門,酒肆的夥計就迎了出來,公孫桑一句“要最好的地方”,夥計於是直接把他們讓到了最上等的院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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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酒肆正如公孫桑所說,是庭院式的結構,一入其中,章台街上的喧嘩就被隔絕了,是一個鬨中取靜的場所。
沿著彎彎曲曲的石子路向內走,可見一個一個大小不一的小院落雜在綠樹掩映中,隻需把院門一關,誰也不知道裡麵都有什麼人,而開著門的院落則顯然是沒有客人的。
店家給胡亥他們選的最上等院落位於整個酒肆的一角,帶有一個占地半畝大的水池,池邊遍植花木,繞池有一道小徑,而吃飯的地方就是一個水榭,可以看出水榭下方有上板的溝槽,可以在冬日時封閉水榭而成為一間大屋。
水榭臨水的對麵有一個小亭,一道曲折小石橋通到亭邊,小橋接岸的小徑旁有一道柴扉,能透過柴扉看到小院外的林蔭。
胡亥注意到這個院落相鄰的兩個院落都是開著門的,於是就讓公孫桑去把外麵的甲衛也都喚進來,在兩邊的院落就食,當然三個院落的人要假作並不相識。
胡亥居於上座,讓跟隨的十幾名甲衛也都坐下。水榭四望通透,不虞有人突然跳出來行刺,於是大家都坐下,隻是在飲食之時,仍目光炯炯的四處觀望。
公孫桑顯然是來過此處的,所以熟練的點選楚國風味的飯食。
楚人好蒸菜,有蒸肉、蒸魚、蒸藕等,公孫桑沒要蒸魚,而是選了一味蒸燉甲魚,蒸肉則選了狗肉鼎。口味上,藕甜、鱉酸、狗肉麻,儘顯楚地飲食特色。
甲衛們有出身宗室望族的還不覺如何,但多數甲衛都是庶民出身,吃的那叫一個暢快淋漓。胡亥又不禁他們飲酒,於是吃著喝著,一個甲衛情不自禁的開始吆五喝六,聲音一出自己也嚇了一跳,趕緊捂嘴看了一眼胡亥,胡亥笑眯眯的衝他點點頭,毫無慍怒之意,這幫甲衛的膽子就放開了。
胡亥也吃得很高興。宮裡的飲食多是秦食,雖然做的很好,但吃多了也平淡了。吃著楚地菜食,胡亥還在想,以後要讓尚食府把六國菜式都選一選,輪著番的做給自己吃。
胡亥畢竟是個小孩子的身子骨,雖然青春期變聲意味著身體開始快速成長階段的到來,但這才變聲一天,飯量可不會立即暴增,所以每樣吃了幾口也就飽了。看這幫東西正吃喝的高興,於是起身讓他們儘興,自己則繞著池邊向對麵小亭走去。
公孫桑看皇帝起身,連忙拉了一下智秦,兩人跟隨而出。
胡亥走進小亭坐在亭欄上,公孫桑和智秦則先開了柴扉向外看了看,然後就站在了柴扉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