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雖然不絕那個奪舍的念頭,但安期生該問的話還是要問“至於是否會影響陛下王氣消長,還是看陛下具體實行時如何相待百姓。例如,過去始皇帝對反叛者一向是殺,而且周邊數十裡乃至百裡的百姓皆殺,不知陛下對於反秦郡縣的百姓又是想要如何對待?”
“都殺了誰給我交納租賦,讓我能在宮中無為之治的時候好好享樂做昏君呢?”
胡亥不懷好意的看著老頭“從叛者,若在軍陣中被殺無人可救,若被俘獲,流放北邊屯田,坐地主動資叛者同流放,被動從叛者、被逼從叛者,皆不問。雖然朕意在執行的時候或會產生偏差,但總比朕意皆殺要好很多吧。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如果把百姓都殺了,雖無水覆舟,可也無水載舟,朕這個舟,豈不擱淺了?”
安期生悄悄鬆了一口氣,不管這位皇帝從哪兒來的,單從這番話,就值得自己跋涉十幾二十天來此。
“陛下心存仁念,庶民祝陛下王氣能重新覆蓋九州之地。”
“好啦,好聽的話仙翁就不必說了。仙翁既來向我舉賢,不知隨後又將去何方呢?”胡亥用探尋目光看著安期生。
“庶民一向遊於方外,此間事了,庶民繼續山野嘗草合藥,救治有緣之人。”
“我想留仙翁些時日,就在此醫藥之術上。”胡亥帶著思考的神情說“當下朝堂中,醫者分彆劃分在奉常府下和少府下。奉常府太醫,以醫巫為主。少府太醫當然就是以朕為核心。我想合並此二者,單立醫府。非是想請仙翁為官,而是想請仙翁為我觀之,將奉常府下太醫中,確實行醫為主而非行巫為主者選出,然後與少府太醫歸並入醫府,並為我選出主官。然後醫府向郡縣延伸,建立分級府吏,管理各郡縣醫者,並看是否可著書傳授或者擇善授徒,提高各地醫師的能力。仙翁可願助我?”
“陛下此想大善。”安期生興奮起來,“如此善舉,庶民無不輔助陛下之理。不過著書相授……”他有些遲疑,“涉及醫師自願,還望陛下莫要強製。庶民倒是很願將自己的醫藥之法擇徒而授。”
“我不懂,所以仙翁認為如何能使百姓得到最多的療疾醫治,就是良法。既然仙翁願意相助,朕也替百姓謝過仙翁。”胡亥虛抬了一下雙手。
“不敢受陛下謝。既如此,庶民就暫留鹹陽數月。還望陛下為庶民尋一暫住之處,若鄰市井則最佳,庶民閒時也可施藥醫患。”
“這是理當。仙翁可先於郎中令府暫居兩日,待我使人召集奉常和少府,把組醫府之事落實。至於仙翁說鄰市井居所,就由郎中令與鹹陽令共同解決,若涉租金由宮內撥付。”胡亥滿口答應。
兩人正說著話,姚展推開殿門走進來“陛下,客卿與陸賈先生等候陛下召見。”
“叫他們進來吧。”胡亥吩咐。
兩人來到丹陛前站定,未及說話,陸賈先極為正規的行正拜禮“庶民請陛下恕罪,庶民適才聽客卿所言,才知陛下宏圖大略如斯,庶民願聽陛下驅策。”
胡亥略有詫異的望了望陳平,陳平笑模笑樣的有點洋洋自得,似乎在說“小意思。”
胡亥抬手“先生免禮平身。我聽到先生現在說願意助我,已超朕望,先生坐吧,陳平你也坐下。”
待兩人坐下,胡亥說“先生既願助我,朕可拜先生為客卿,與陳平一起,為我謀劃。”
陸賈立即又站了起來行了一個正揖禮“臣願為陛下儘綿薄之力。”
胡亥兩手虛抬“客卿免禮,我也很高興客卿願意輔保大秦,坐吧,莫要多禮。”
他沉吟了一下,看著安期生說“仙翁為我舉薦的,包括尚在途中的曹參,皆為黃老學說之人,我也很願無為而治天下。所以秦律正由廷尉重修,去除過於嚴苛的律條,看如何加入適合各郡不同狀況的新律。”
轉頭又看看陸賈“陳平、陸先生、曹參,都是山東賢士,我還有博士叔孫通等人。我希望你們都能在秦律的重修中說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剛才我和仙翁也談及無為而治的根本在於以可行的律法為繩,所以我此次欲重修秦律,也是為此而做準備。”
陸賈向皇帝拱手“陛下考慮深遠,按客卿平剛才所言,陛下的治政方略從目下到山東重新平靖之後都有涉足,臣甚為敬服。臣對治政之法也有一些淺見,可交由陛下參考。不過,臣適才聞客卿平談及百越之事,臣願為陛下往百越一行,為陛下做說客。”
雖然胡亥一直想要讓陸賈去做這個說客,但先前是不知陸賈是否願意為大秦遊說,現在則是想到史書中陸賈遊說趙佗隻是讓其去帝號、歸順大漢,而胡亥的想法是要從任囂和趙佗手中挖兵卒,這個難度又大大高於僅是勸說歸順而不損實力了。
“卿可知此番遊說,山高路遠不說,還要為我調回對百越之地都頗捉襟見肘的兵力,難度非同一般。且百越煙瘴之地,卿若前往,辛苦難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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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去百越遊說,要達到的目的客卿平已經詳儘說明,並且也告訴了臣他的方略。臣適才與客卿平對此方略又做了些許完善,並且製定了多種備用方略,以臨機而變,儘力達到陛下的期望。所以,臣對此行還是頗為樂觀。”
“至於說辛苦,臣為楚人,也偶過楚地蠻荒煙瘴之所,此間還有安期仙翁,想必躲避瘴疫不是難事。”他看了一眼安期生,安期生笑著點頭,“所以,臣願為陛下一行,隻是如此重大之事,不知陛下認為臣是否勝任?”
凡是涉及政治的人,說話都很有技巧。陸賈本來想問的是,皇帝您能放心的讓我這個剛見第一麵的、還是秦人對頭楚人的主兒,去乾這麼重大的一件事兒嗎?但他巧妙地把話變成了“不知陛下認為臣是否勝任?”這樣大家都有麵子,也都有了轉圜的餘地。
胡亥心的話,早就想要你去跑這段路的,至於信不信你,大不了你弄不回來這些兵卒。你就算是舌燦蓮花的想讓趙佗加入反秦勢力,人家估計也沒什麼興趣,最終不過也就和史書中一樣閉嶺南各關自守準備稱帝,對山東局勢變化不會產生重大影響。
既然小爺讓你去也沒啥大損失,而一旦成功收益就是大大的,保底不賠本的買賣,乾嘛不信你?
“卿此言差矣,若說雄辯,當今天下能與卿相較者寥寥。若卿尚不能成事,則此事無人可成,所以卿足可勝任。另外的角度上說,卿對芒碭山中衣食不繼的流匪都忠其事,既然願為朕謀,朕又如何會不信卿?”胡亥臉上掛著頗有深意的笑。
陸賈心中突地一蹦,皇帝怎麼會知道芒碭山中流匪劉季?他看著安期生,潛台詞是是不是您老把我賣了?
安期生知道他的意思,微笑著搖搖頭。
陸賈又看向皇帝,期期艾艾的說“陛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