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商應該動手了,最遲也是明日即可得手。順河水而下,要不了幾日就到廩丘。”酈食其鄭重起來,“仲,今日吾等就要開始準備了。”
“無甚可準備的,”彭越喝光碗中的酒,“村內的弟兄都已分派好了,既然先生說可以開始,那現在丟下酒碗就可以行動。”
“莫急,怎麼也要把這兩壇酒喝儘。”酈食其衝著彭越擺了擺手,端起了酒碗。
“汝這老貨,如此貪酒。”彭越和酈食其已然相熟,說話間也沒那麼多客氣,“伯,去把那些叔伯都叫來,阿翁有事跟他們說。”
他對著門外大喊了一聲,然後就聽到一雙小腳啪啦啪啦的跑出了院子。
“輜重到手後,仲有何打算?”酈食其把碗從嘴邊拿開,問道。
“靜待時機,這不是早就說好的事情?到天下亂到一定程度,大澤周邊那些兄弟就會來尋某帶頭了。”彭越不以為意的說。
“話是不錯,”酈食其喝光碗中酒,放下酒碗,摸了摸胡須,“時機可待,然澤邊兄弟的心思卻不可捉摸,雖然你比某更了解他們,但某覺得,還是不能完全指望他們的自發擁戴。”
“哦?”彭越把還有酒的碗放下,兩眼盯著酈食其,“先生有何想法,且說與某一聞。”
“天下亂,澤民心中必危,心中不穩,則就可能有人會自尋生路,而不全信於你。”酈食其指了指彭越的鼻子,“這些人是力量,是實力,哪怕有一成率先離開大澤去投某一方,也是你彭仲的損失。”
彭越一聽,有道理啊,趕緊向酈食其拱了拱手“先生何以教我?”
酈食其一翻白眼“這會兒某不是老貨是先生了?”
彭越一瞪眼“先生,老貨,反正都是你,快說快說,彆賣關子。”
酈食其哈哈一笑“先替吾把酒滿上,要吾教汝,就要有個樣子。”
彭越也不矯情,拎起沒剩多少的酒壇子給酈食其的酒碗注滿酒“這下先生可以說了吧,”
又低聲但能讓酈食其聽到的嘟囔了一句“老貨。”
酈食其瞪了瞪眼,把“滿腔憤怒”壓了下去“一旦輜重到手藏好,仲便可使人慢慢散出謠言。第一策,你就說各路義軍也在打大野澤民的主意。現下得到的消息是,張楚軍的兩支,一支是武臣向燕趙之地,已經奪下範陽並向北招降,這是我等北麵的勢力。另一支是周市向魏地,目標肯定是大梁,隻是大梁為秦攻魏時水灌而破,殘舊不堪,某思周市得大梁後必定會繼續向東擴張,這樣就會逐步靠近昌邑了,這是我等西邊的勢力。東麵齊地田氏本王族,也必有蠢蠢欲動者,南麵留縣、豐沛、彭城一帶的楚人,也必不會安生。所以,雖說是散布謠言,可這也是確實存在的周邊威脅。這一策的目的就是要讓大野澤民看到已處於四麵圍困之中,隻有抱團形成單獨的勢力,才能不受人挾製。”
“先生說的對,就依先生之策,待輜重到手後某就安排下去。”彭越舉碗“仲敬先生。”
“莫忙莫忙,這不過剛剛是第一策。”酈食其對彭越的態度滿意了,摸著胡子又說“第二策,散布說,大澤之上皆為兄弟,隻要大澤周邊的兄弟擰成一股繩,任何一方勢力都不能小覷。大澤之上,以往皆自在獨立,為什麼要受他人管製?外有四方之兵,內需大家抱團,以此打消某些澤民獨自向他方投靠的心思。要達到的效果就是,大澤之民都是自己人,也隻有自己人才可以相信。這一點,可用爾等在澤上相互認可對方旗幡引領商隊之事作為範例。自己人中,誰最有威望?大夥自然就會把目光集於你身上。”
彭越聽得連連點頭“先生深知澤民之心也。”
“第三策,就著落在商的身上。商攜輜重而來,且擁萬人,在大澤邊無論何處暫且隱匿練兵,外人或不知,澤內人可是瞞不過去的。這一策中,就是要把商是汝彭越的兄弟,唯領汝彭越之命而行、且攜有大批輜重兵甲的說法傳遍大澤。”
酈食其摸摸紅鼻頭“這一策需分兩支,一支說商是你的從屬,另一支聲音要弱一些,散布內容則是否定商是你的從屬。這一來,商的力量就會變得讓人捉摸不定。說是彭越的人,你彭越和一些謠傳都否認。那些相信商不是你的人之人,看著那麼大一支力量在旁,必會想到澤內諸民不合到一處是無法抗衡的,所以就會自然要以你為首來抗衡。而那些相信商是從屬於你的人,因為你已經擁有這麼大的力量,所以以你為首必然是更有勝算。這樣,就不光是目光集於你身,而是會很強烈的推你為首了。不過,這第三策要待你彭仲真正準備起事之前才能放出謠言。”
彭越的身形一下就垮了下來“你這老貨啊,滿心都是主意,某不信服都不行了。”
他坐直了兩手端碗齊額一禮“仲的一切,都在先生,請滿飲此酒!”
秦二世元年八月二十六日,辰時。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鹹陽城外,五十個騎卒,護衛著兩輛輜車和幾輛雙馬拉的革車,正向北駛入往九原郡的直道。革車中自然是這隊人馬的輜重,用馬牽引,則是為了能快速前行。
前一輛輜車是公子高的座車,後一輛輜車上,曹參站在後廂門外,深深地望著遠去的大城,良久之後才退入車內。
皇帝允許他們走直道,皇帝允許他們用馬代替牛來拉輜重車,說明皇帝對他們所承擔的職責非常重視,而他們所承擔職責,卻與平叛、殺戮沒有關係,更與皇帝的享樂毫無關聯,而是皇帝所要辦的民生大事之一。
現在,曹參內心中已經不是“臣願為百姓效力”,而是“臣願為陛下效力”了。
同日。
滎陽和大梁之間,三川郡和東郡交界的一處河水岸邊。
酈商站在一個土坡高處,望著二裡外正在緩慢靠岸停泊到河水邊上的大船隊,他後麵土坡下則是從刑徒和匪盜中精選出的兩千卒結成的簡單方陣,跟在他身後的百人隊拿著閃亮的兵刃,穿著整齊的皮甲,士氣高昂。
也難怪這些人士氣高昂了,因為他們的校尉商說,那些船上有大批的糧秣,還有大批的甲兵,可以讓那些沒有參與這次行動、正由茅燭等人分彆帶領、分成三隊向大野澤進發的八、九千持竿刑徒兄弟披上甲,執有兵,還能讓大夥都吃飽飯。
“將軍,”酈商那五大匪盜友人中的一位,名為田囊的,在身邊說“咱們什麼時候行動?看那些船上似乎有不少護衛的軍卒啊。”
十幾天前,齊地刑徒行至滎陽西河水邊暫且駐紮待命,酈商與刑徒監押者中事先布置好的人接上頭,由其了押送刑徒軍卒的部署、駐紮等情況,然後他在自己的一千盜匪中,選出了四百滲入刑徒營地,進行煽動受壓迫者奮起反抗的偉大工作,隻用了幾天功夫就基本達到了萬眾一心的目標。
這也難怪,刑徒們之間最近一直也在流傳陳郡被反秦者攻下、且代郡和太原郡的刑徒也準備造反的消息,再加上酈商的人一通天花亂墜,並且還悄悄攜入了一些兵刃相送,並信誓旦旦說外麵有上千人接應,而這一萬刑徒的押送軍卒也不過一千五百人,所以這些刑徒都蠢蠢欲動了。
酈商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就用剩下的七百盜匪突襲圍攻不輪值的軍卒,而刑徒中的盜匪則率眾攻擊當值的軍卒。行動前酈商特地告誡所有盜匪,能不弄出大動靜就不要弄出大動靜,能不殺人就不要殺人。
原因很簡單,這裡距離滎陽太近了,動靜大了死人多了,驚動了滎陽,那裡可有幾萬郡兵,咱們哥們兒扛不住。
由於有秦廷安排的內應存在,所以整個行動進行得很順利,基本都屬於“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整個過程隻死了三十多軍卒和百餘刑徒。
行動成功,大家一致公推酈商為將軍,但被酈商拒絕了。攏共就一萬一千人,將軍個啥?就當校尉吧,因為酈商想到了要投奔彭越的事情,這將軍之位還是給彭越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