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阻敵!”秦人箭矢一落地,兩司馬大聲叫著,“秦人在馬上無法重新張弩,立即把他們射下馬來。”
這一兩和相鄰的其他兩弩卒都快速站上土壘,端弩剛要發射,秦騎的第二輪箭矢又到了。
馬上射箭,沒有長期的訓練根本談不上準頭。馬上用弩其實比張弓更難瞄準,加上第一輪弩箭射過來時,張楚軍卒都躲在土壘後,所以幾乎沒有射到人。可這第二輪射出時這些張楚軍都站在土壘上露出了上半身,雖然秦騎的弩箭依然沒什麼準頭,可一排“死”靶子就在眼前三十步,隨隨便便就能捎帶上幾個,營壘後的弩卒給射倒了一片,沒被射到的也都蹲身藏到了營柵後,此時第一波秦騎已經開始向一側轉彎,回馬後撤。
“起來,發射。”營壘後的各個兩司馬們都同時叫著,弩卒們被逼得站起來,對著一片晃動的馬影射出箭矢,接著就一屁股坐下踏弩,避免秦騎又射出第三箭。
這時卒長又跑了回來“不要驚慌,他們是騎軍,馬是衝不垮營壘的,上箭,阻敵。”
話音剛落,第二波秦騎又衝到了,隨之又是一陣箭雨潑了過來,正好有一箭擦著卒長的臉邊飛過,嚇得他一頭栽向土壘後麵。
張楚弩卒又上好弩箭,可誰也不敢探頭去射擊,因為秦騎一波千騎,衝過來發射兩輪弩箭就撥馬離開,接著又是千騎……暴風驟雨般的打擊雖然對張楚軍守卒的殺傷力有限,可造成的心理壓力卻是巨大的,隻要馬蹄聲不絕,連卒長、兩司馬這級的軍官都不敢探頭。
五波攻擊過後,第六波次又到了,這波足有一千五百騎,兩側各五百騎繼續發箭壓製營柵後的張楚軍卒,中間五百騎卻有所不同,他們手中所持的硬弩比其他騎兵大,根本就不是臂張騎弩,而是踏張步弩,箭也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特製的金鐵之箭。箭簇為鐵製的破甲箭型,細長尖銳,箭身則為青銅所製,沒有箭羽,後麵連著一條麻索。隨著騎卒扳下弩機,呼嘯的長箭在三十步的距離上射到營柵木柱上的就深深地紮進數寸,射到營柵木板上則直接洞穿。騎卒射出箭後把步弩丟開,拉住長索打馬原地盤桓,待到一聲統一號令,立即轉頭打馬拽索狂奔,隻聽轟然一聲大響,五六十步的一段營柵就在這幾百匹馬的合力之下被完全拔起拖走了。
原來,青銅箭身並不是實心的,上有一個簡單的機關。隨著麻索拉動,在靠近箭鏃的位置就被拉開了三個傘骨樣的撐腳,隨著箭身向後拽動,撐腳就牢牢地掛住營柵半壁,射入木柱的箭身撐腳雖然隻能張開一點兒,但一樣也有阻止箭身被拔出的效果。被掛牢的箭身在前衝的馬力下一帶,這些營柵莫說紮得並不牢,就算紮得很牢固,也扛不住幾百匹馬一起發力。
這種特殊的箭矢就是胡亥重視匠作的成果了,匠師宋樞手下一個專製機巧之物的匠師首先想到製作這種箭矢可以對拔寨有作用,宋樞帶著這個匠師向司馬昌一彙報,立即得到了司馬昌的重視,司馬昌之父就是與白起一道參加長平之戰的將領,司馬昌自然知道這種東西對軍戰的作用,在報知張蒼後立即製作了兩千支,此番秦銳把這些特種箭都帶來了,正好用在田臧身上。
營柵被拔掉,躲在土壘下的張楚軍還沒反應過來時,隨後而來的第七波秦騎已飛馬越過淺壕,從營柵缺口處一灌而入!
後營被攻破之前一刻。
當田臧正為第一道營壘的火壕擋住了秦人方陣而略鬆一口氣時,秦人不顧大火在前依舊不斷用床弩破壞著營柵的行動又讓他緊張起來。好在床弩發射後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再次發射,這要完全破壞掉第一道營柵一天都不夠,他立即調動第二道營壘中的弩兵向秦人方陣拋射,箭陣的威脅使秦人重張床弩的速度更慢了。
過了一陣秦人方陣竟然有了後退的跡象,首先是西側方陣開始後移,接著由西向東,一個一個方陣都在張楚軍的箭陣發射間隙向後移動。隻是田臧還沒來得及高興,前麵十二陣的空隙中,後麵十一陣開始向前移動了。而且前十二陣後移時還在不斷暫時停下來向營壘拋射箭矢,使得往外壕添柴加火的補給大受影響,外壕中的火焰已經開始低落。
田臧正在考慮是不是把第三營壘的弩卒也調到第二營壘後、以更密集的箭陣阻擊新上來的十一秦陣時,十一秦陣的最西邊兩陣一下就亮出了二百架床弩!一輪轟擊就在西側打出了二十步寬的缺口。更為可怖的是,發射完畢的二百床弩剛剛拉走,陣中又推出了二百架!
田臧的望樓是建在第三營壘後的中央位置,距離最西側被打開的缺口足有五裡多遠(101novel.com00多米),所以隻能影影綽綽的看個大概。他能看到的就是最西邊的兩個秦陣忽然後退,緊鄰的兩個方陣接著就散開化作兩條洪流,洪流般的秦卒從營壘西側衝了進來。
田臧心中一驚,正要下令調第二營壘後軍卒支援,堵上缺口,身邊的親衛又大喊起來“上將軍,後營,後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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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臧回身一看,一個踉蹌差點從望樓上栽下去,另一條騎卒組成的洪流正由後營柵的西側灌入,接著分散成幾道支流在後麵營帳間穿梭,一個一個營帳在騎軍身後被點燃,其中最寬一道主流已經風馳電掣一般向著第三道營壘的身後殺了過來……
陳平興衝衝的快步踏上大殿前的石台,走到大殿門前。
門兩側的盾衛向陳平行了個軍禮“上卿可是來見陛下?陛下去樂府了。”
“哦?”陳平一聽揮了揮手止住盾衛行禮,轉頭又走下大殿石台,向著樂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想是秦銳又打了勝仗了,上卿似乎很高興。”另一邊的盾衛有些羨慕的說著“咱們衛護陛下,可就沒了這軍功了。”
“能衛護陛下才是最榮耀的事情。你不覺得不當值的時候回家,左鄰右舍都用尊崇的目光看咱們嗎?我還聽到過鄰居家說自家子弟看看人家,郎中軍,多威風,你們這些小崽子啥時候能讓阿母也威風威風?”
“那倒也是。”另一邊的盾衛微微點頭,“郎中軍本來是貴胄子弟的專權,陛下根本不管我等的出身,隻看能力。而且咱們還有餉俸,這可都是陛下宮內支給的,陛下又寬和,真不知道原來怎麼會有人說陛下那麼多壞話。”
“看吧,如果誰要真想入秦銳殺敵,陛下也必會允可的。陛下待我等如此,為陛下效死都情願。”
陳平進了樂府,發現不但皇帝在,皇帝那個善舞的美人襄姬也在。陳平進來之前顯然襄姬正在舞,因自己的到來才停下來。
“上卿追到這裡,不是有好消息就是有壞消息,先坐下吧。”胡亥待陳平施禮後抬一手指了指邊上的坐席。
“陛下,臣帶來的是好消息,秦銳已經擊敗了田臧,田臧自戕,十萬張楚軍潰散。”
田臧有三道營壘,章邯從河水方向隻打破了一道,隻要田臧能夠收縮第一營壘的兵力到第二營壘,依舊能夠據壘堅守。雖然第二道營壘西側有一段沒有外壕卻堆著小山一樣的柴垛,隻需點燃就無人可過。第一道營壘撤回的軍卒還可以加強第二道營壘的兵力密度,秦軍攻擊必會更費手腳。
可惜,田臧的注意力都放在麵向河水的正麵,卻被秦人的騎軍抄了後路。騎兵對上沒有列陣的步兵,尤其是裝備了馬鐙能在馬上使力劈殺的騎兵,那就不是戰鬥,而是屠殺!
第三營壘側後一亂,第二營壘就不戰自亂了。不亂也不行,因為從西側數千秦騎列成縱隊從第三營壘的缺口進入了第二營壘後側,順著兩道營壘間五十步寬的通道一路衝殺而至,混亂就像導火索一樣嗤嗤的向東傳遞著。而第一道營壘後的張楚軍卒則進退兩難,退到第二營壘有秦騎,不退則一樣有從西向東列陣而至的秦人步陣,雖然沒有騎軍那麼迅疾,但那種闊步而來的沉穩和隨之而至的箭雨更具震懾力,沒被箭矢射中的張楚軍卒在閃亮的矛頭麵前索性把兵刃一丟,往兩側一坐抱著腦袋,投降了。
田臧在第三營壘之後,看到秦騎破營,趕緊下了望樓。本來還想組織望樓東側的軍卒結陣抵抗騎軍,可騎軍來得太快了,田臧剛組織起一個兩千人左右的圓陣,秦騎就到了眼前,以千騎圍著圓陣打轉放箭,箭射完了又是短矛,短矛擲完,這一千騎就棄他們不顧,拔劍向東去掃蕩散兵遊勇,另外千騎衝上來又是箭射矛擊……田臧的圓陣就像洋蔥頭一樣被一層層剝下……
田上將軍仰天長歎,走了周文的老路,拔劍自刎了。
“田臧必敗,這早在我的預料中。章邯擊潰了田臧之後,李歸授首也是沒有懸念的,總體說,吳廣攻滎陽這一路張楚軍中就沒有什麼真正懂得兵事之人,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很難為他們了。”
胡亥話語中刻薄,連陳平都覺得有點過了,胡亥卻不覺得“重要的是,我等要決定滎陽解圍之後的下一個打擊方向。現在秦銳先滅周文、再滅田臧,軍心士氣極其旺盛,且體力也處於巔峰,再戰、三戰後,或許才會降低下來,這股銳氣不善加使用就太可惜了。”
“陛下,以董翳兩部拿下郟縣,以司馬欣兩部進逼許縣,足以給陳勝巨大的壓力。至於章邯,仍按原定方略向東掃蕩趙地,剿殺武臣,然後轉頭向南擊殺周市和魏咎。這兩處平滅後,再視秦銳的銳氣和體力,以及其他各地所謀之事的結果而定,或繼續向東攻擊田儋的齊地,或收兵而回三川郡休整。”陳平有點擔心小皇帝會順勢命秦銳直接南下掃蕩陳勝,他還想著陰陳勝和項梁一道,減少軍力的消耗呢。
此時劉邦的勢力太小,根本都不在陳平的視線之中。景駒嘛,可不能殺了。
“嗯,方略定下,如無意外,自是不需變動。好啦,上卿除了這個好消息外,還有其他的什麼消息或者想法麼?”胡亥眼睛瞟了一下一旁的襄姬。
“臣暫且無它事,先辭陛下。”陳平拱手準備站起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