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心動了。曹參說得沒錯,如果去投項梁,就算能得一定程度的重用,但項梁既然有了謀士範增,自己的份量還是達不到能勸說項梁扶植韓國複興的作用。投假王景駒則要更有利一些,景駒的勢力現在並不算很大,如果能在自己的謀劃下擴張並真正稱王,作為主要的謀臣,自己的話一定能夠有效地影響景駒的決斷,讓他支持自己扶立韓國的希望更大。至於投奔劉季……既然曹參把劉季誇得天花亂墜的,也不妨在投景駒時順路去拜訪一下,自己做個判斷再說。
“另外,”曹參看張良似乎已經意動,笑了笑“看先生的行路方向,可是要由武關道出關中?”
“正是。仆遊曆關中,既從函穀入,自是欲走武關出,一觀關中兩大險隘。從武關出後,仆原本要去會稽和東海一遊。”張良既然猜測曹參並沒有抓自己邀功的打算,所以非常坦然。
“看看項氏的兵威?”曹參微微的搖頭,“如果先生欲投景氏或沛公,還是從潼關行函穀道出秦川吧,少繞一些路,也比武關道的山道更易行。現在武關和嶢關對山東的防衛已經大大加強,嶢關本來關城很小,但不久前已經增擴,武關前的四道嶺也築有堡隘和烽燧。武關至嶢關間道路中曾有山中小徑可達嶢關後,現也加增了烽燧。所以即使武關破,嶢關也難偷襲。皇帝對公卿加強關中防禦的奏表相當重視,既然朝堂有意退守關中,這些防範也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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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見曹參毫不在意的就把秦軍的防禦模式告訴自己,這一方麵算是示好,另一方麵恐怕也不無威嚇之意吧。函穀關那地方,周文用二十多萬被“坑殺”的“冤魂”證實了此路不通,而曹參用秦人強化武關道的防禦模式告訴自己,意欲從山東方向從這南北兩大關隘向西破秦全都是夢想。
第二日。
曹參頭晚與張良告彆後自去住官驛,所以張良離開藍田也無須再去與曹參道彆。他從善如流改道向潼關方向而行,一路順利。途中他還發現出鹹陽後一直隱約可見的那些“尾巴”消失了,難道是曹參幫他阻住了追蹤者?不應該啊,曹參雖然已接近公卿的層級,但一個治粟內史丞按說管不到軍方或府衙隸役那些可能的跟蹤者。
曹參完成了皇帝交辦的任務,隨著車夫的吆喝聲和車輪的粼粼聲緩緩向鹹陽行進。
他坐在車中偏前,跟隨的僮仆跪坐身側後,兩人都沒說話,其實也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因為這個僮仆不是他的,是皇帝派給他的甲衛,名叫,張驃。
張驃其實直到現在隻要一安靜下來腦袋也還在發懵,一路伺候曹參是他當慣家仆的本分,做的嫻熟無比。但當晚上睡覺時,以及現在乘車行路時,他對自己這段時間的“奇遇”仍感覺像在夢中。
秦軍占陳留,領軍將軍公叔起客客氣氣的拜訪主人張負,客客氣氣的讓張負不要為陳留被張楚軍占據時“被迫資敵”的行為擔心。公孫將軍說了,張負作為上卿陳平的“前任”外舅,上卿特彆傳訊請求不要為難他們。然後,公孫將軍又客客氣氣的說,上卿對曾用過的僮仆張驃很喜愛,畢竟跟了他很多年用順手了,也很有情分,所以願用五鎰金的代價向張負購買。要知道像張驃這樣的僮仆,就算是府內的劍奴,市價也絕對超不過一匹較好的戰馬價錢,而一匹戰馬也不過三鎰金。
張負不是傻子,自然能在公叔起的客客氣氣中聽出威脅之意。所以他立即遜謝了陳平的五鎰金,當即讓公叔起帶走了張驃和他的家奴契約。
皆大歡喜。
這事兒當然不會讓張驃發懵。雖然無論是跟著張負還是跟著陳平,都是當僮仆,陳平相對和善一些也差距不大,不過陳留被張楚軍占領、張負被勒索這等事,總還是讓人有些不安。而按來訪的秦軍將軍說,陳平已經坐到上卿高位,又處於未受戰亂波及的關中,生活安定性絕對大大好過留在陳留。
從陳留到鹹陽,張驃乘的是兵車,一個屯長帶著五十個小卒給他當扈兵,讓他頗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這一路已經沒有大股叛軍,公叔起派兵護衛主要是怕遇到被打散的潰卒。
在鹹陽上卿府見到陳平,自然有一番久違後的親近。稍微有點奇怪的是,陳平並沒有把他當作僮仆對待,而是給予了適當的禮遇,有點像當客人看。他在路上從士卒們口中得知陳平已經又有了夫人,還是皇帝的乳母,所以自然覺得應該以隸奴身份拜見主母,卻被陳平微笑著拒絕了,並且告訴他,要帶他進宮去接受考核,如果考核通過,他就不再是奴籍,而會成為皇帝近衛。
張驃覺得這是舊主人給自己的晉身機會,心中一萬分的感激,一聽之下就要給陳平行跪拜禮,又被陳平拉住,說你有本事脫了奴籍再謝吧。
第二天進宮,陳平先將他交給曹穿,和甲衛們比試了一番劍技和近身搏擊。劍技沒啥問題,近身搏擊比劍技差,但也得到了曹穿的首肯,說現在雖有不足,但年齡小還有很大的拓展餘地,參加甲衛每日的訓練後很快就能補足。於是,陳平又把他帶進殿內去見皇帝。
讓他到現在還時不時的發懵的人就是皇帝,是他把腦袋敲破十遍八遍也絕對想不到的人。
此刻,曹參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此番奉詔來遊說張良前,皇帝和曹參有一席談話。皇帝說得很明白,武,或以平亂,或以開疆拓土,文則治國而惠及百姓。你曹參是個文武全才的人,但一直讓你參與文事而非兵事,並不是怕你做了山東叛軍的內鬼,從人品角度上你不會乾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怕日後在遇到與劉邦軍對決的時候放水,而是免去你與過去朋友戰陣相對時的尷尬和內心愧疚。因為你也能看到,至少以現在秦銳或北疆軍的狀態,眼下的劉邦絕對不是對手。
皇帝自信滿滿的問曹參,你覺得本皇帝和劉季,誰才是真正讓你實現濟世救民的願望的人?現在讓你去投劉季、輔佐他開疆拓土並期望打敗大秦,你還願去嗎?
當時曹參也在心中自己問自己願意去嗎?
在這樣的皇帝和關內軍事、民事、匠作各方麵的充分準備麵前,他要真去了恐怕也是去勸劉季投降或解散隊伍藏起來……自己不知不覺中早已對這個小秦帝徹底忠心了。
曹參也問皇帝,你說山東會前仆後繼的有六國遺族不斷反叛,但劉季也不是遺族,為啥不但把蕭何留給劉季,現在還要遊說張良去輔佐劉季,鼓勵他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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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莫測高深的笑了笑(在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讓曹參感覺很不協調),你忘了我是見過劉季的嗎?《左傳》中有言“肉食者鄙”,那些遺族中,也就隻有李左車和楚國項氏這樣的兵家世族能夠真正對大秦造成嚴重威脅。劉季雖然不是遺族也不是兵家世族,但劉季善於調動周圍人的能力,又不屈不撓像個打不死的小強(當然對曹參不能說小強),要是單看出身,你和蕭何都是讀過書的士子官吏,為何要與一痞賴子為友並甘為其所用?
而且,劉季既然已經反了,哪怕你或許說動他投降或隱藏,但隨同劉季反叛的那堆手下都盼著劉季能成功,自己好升官發財當開國功臣,所以這時候的劉季已經被裹挾了。換個角度看,如果劉季投降或躲起來,身邊的朋友一朝散儘,他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呢?所以,既然我想要在山東讓各路叛軍相爭,那就不如把劉季這樣有潛力的人扶起來成為爭鬥的一方強者……
回想到這裡,曹參歎了口氣,眼睛雖然望著通往鹹陽的道路,但並沒有真正去看什麼路邊風景。
皇帝這種挑動群眾鬥群眾的方式,從皇帝的角度看沒錯,政治不能一家獨大,現在自己和陳平這些關中的外來戶,不就是皇帝用來製衡秦廷原有大臣的棋子嗎?山東叛亂也不能最終出現一家獨大的狀況,那樣對大秦不利。隻有山東出現兩到三家開始內鬥,皇帝才能穩坐關中等待他們互相削弱。
在曹參遊說張良的同時,數千裡之外的南方,任囂和陸賈帶著返回關中六萬多人的老秦隊伍,已經離開了陽山關往零陵方向前進。
卸下了百越的重任,沒有了這份精神支撐的任囂,健康不佳的問題也就充分顯現了出來。陸賈為他安排了一輛輜車,並讓太醫貼身跟隨,隨時為他調理。由於把任囂的家人帶來了,所以也不乏人來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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