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就是無論寡人是假王,還是即楚王位,項氏若立新王,都必不能容孤。”景駒也不是弱智,寧君的意思他馬上就明白了。
“是。”寧君又拱了拱手。
“以汝之見,吾等將如何應對?”
“現今之事態發展,也隻能先順大將軍之意,即位稱王。至於項氏的決斷是無法估量的,隻能先預作一些準備。若項氏歸王,暫時將無事。若項氏來伐,以王上現有軍力恐難抵禦。臣知王上虛令尹之位想要賜予臣下,臣感念。然臣請王上於稱王後莫要對臣封賞並留於朝堂之上,而是將臣調往留縣,名義上為大將軍嘉北方攻伐後方保障,實際是為王上留一退路。萬一項氏來伐,王上速退留縣,臣護王上脫離險地。”
脫離險地之後又當如何?寧君沒有說,景駒也沒有問。既然已經反秦,那就沒有什麼退路了,到時候走到哪兒說到哪兒吧。當然這是往最壞的角度想,真要是項氏歸順,那就柳暗花明了。
先慮敗後慮勝,寧君和景駒都是有這種覺悟的人。當然兩人都不知道,遠在鹹陽的皇帝“女婿”也會為如何營救老丈杆子操心。如果知道大秦皇帝不會因為自己造暴秦的反而降罪,反而會把自己從血雨腥風中搭救出來,不知道景駒會不會現在就立即投降。
雖然景駒不會知道大秦皇帝的心思,但還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鹹陽那邊,景曲和景娥,也不知道如何了。”
“原來景曲曾遣景魅來報,由景碩送景娥出秦地,自身則經漢中到巴地,順江水出關中。”寧君分析著,“後因周文進擊關中又敗於函穀關,景魅不得入關而返。但景碩攜景娥出關中的安排是在周文伐秦之前,且所選路徑是行河東出太行,不應受周文進軍的影響。景曲走漢中由江水下行,也早應回來了。現在兩條路途上都無人回返,想必是有彆的什麼原因。”
“會不會……被秦人覺察了什麼,都……”景駒沒有往下說。景曲是族弟,要是弄沒了比自己女兒沒了還更讓景駒心疼一些,這個時代女娃總不是被關注的重點。當然,作為父親,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沒了也是會讓他心痛的。
“王上,”寧君安慰道“沒有消息,也很難說發生了什麼情況,所以未必是出現最壞的情形。景曲為王上探秦消息,向來機警和謹慎,即便是被秦人所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秦人手中,或許隻是被禁出關中而已,秦人都不一定知道其與王上的關係。好在大俠嘉已經成為了大將軍嘉,若王上即楚王位,還會成為大司馬嘉,原來以景娥許其子的事情,現在對他來說已經不反映王上對他的態度是否真誠了,這樁聯姻的必要性已經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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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隻好慢慢等消息了,此刻函穀關雖開,但從彭城往關中道路上各路義軍和秦軍交錯,再重新遣景魅入關中沿途很不安寧。已經如此,不若待山東相對明朗之後再做打算。”景駒讚同的點點頭。
景曲和景娥的臉,相繼浮現在景駒的腦海裡,活靈活現,麵容生動,景駒不覺有了一絲淒楚。造暴秦的反,固然是秦的壓迫太重,又何嘗不是自己想要恢複大楚榮光、恢複景氏王族繁盛時代而光宗耀祖的期望所致呢?這就是代價之一了。
景駒的淒楚之感毫無道理,因為他的族弟景曲現在在胡亥的暗中操作下,其生意更好於往昔,金錢滾滾而來。而景駒的寶貝女兒此刻也正坐在大秦小皇帝的懷裡,與皇帝耳鬢廝磨著。
鹹陽宮中本沒有多少樹,以免樹木成為刺客潛入宮中的遮蔽之物。胡亥把景娥從景曲的人手中偷回來後,覺得完全沒有樹木花草的宮殿群,顯得過於空曠,尤其鹹陽宮黑白色的單調甚至有些詭異的感覺,擔心景娥不習慣而影響心情,於是就在後宮群裡開始移栽樹木。不過在公子嬰和燕媼的堅持下,隻選種了一些樹乾不粗、冠狀樹頂的種類。現在兩人就在樹下的一張短榻上,周圍是景娥刻意不讓宮人掃去的滿地繽紛落葉。
當皇帝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前提是當昏君。隻要不想當昏君,那就需要為自己的天下操心費力勞神。就像咱們的這個胡亥,雖然對外扮演著昏君的角色,內裡是不是個明君另說,至少還是在為已經歸屬自己的江山社稷做著各種安排。
皇帝又是個很孤獨的崗位,沒有朋友,沒有人可以交心,有苦沒地方說。尤其咱們這個胡亥,一腦子的現代思想,偏偏還要用當下這個時代的思維模式去辦事,不然驚著了古人,分分鐘把你替換掉。每每想到這裡,胡亥都有點頭疼的後悔,乾嘛要留下將閭三兄弟這幾個秦始皇的親兒子呢,對了,還有公子高。
胡亥一見鐘情的愛上景娥,另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可以跟景娥說很多事情,甚至倒倒自己心中的苦水。現代思維上的事情不能說,太過驚世駭俗,但一般的苦惱還是可以說的,這也是他要求在宮中要營造家庭氣氛的原因。不然見麵行禮,言必稱陛下,還怎麼拉近相互之間的距離?景娥是高門大戶家的女子,從門當戶對的角度上,兩人更容易相對平等的說說話。
自己的其他幾個宮妃,芙蕖、菡萏、海紅是原來的婢女,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他們擺脫腦中的上下尊卑。襄姬是胡女,自己與她的關係中,床幃中的因素更多一些。
景娥很聰明,其實景娥也同樣孤獨。遠離家裡,最親近的伴兒原來隻有自己的婢女樊朱,還被景曲賣了一道。這世道女人沒地位,連自己不也是要為親爹景駒的大事業,差點兒成為政治利益的抵押物嗎?
景娥很感激那個夏末飄著熱烈陽光的日子,能遇到現在這個小郎君,也打心底裡對郎君有無限的熱愛。不是因為他是皇帝,也是因為他是皇帝,是這樣一個很特彆的皇帝。普通人家的家庭觀念,不計尊卑的家庭氛圍,這在王室或皇室中,不,在世族貴胄乃至豪門富戶中,都是極為難見的。小皇帝把兩千年之後的平等觀念帶到遠古,對家中女子而言提早得到相對平等的待遇,完全是意外之喜。
“郎君,何時薜荔才能真正成為郎君的夫人呢?”此言一出,景娥臉上飛出一道羞紅,但她舍棄了貴族女子的禮教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說明她內心有那麼幾分急迫和完全願意獻身於郎君的心情。畢竟,在秦這個時代,十二歲結婚、十三歲生子幾乎是常態。
胡亥很滿足的蹭著景娥柔嫩的麵頰,聽到這句話也心中一蹦,不過他還是咬了咬後槽牙“我都跟你說過了,這事兒不急,難道還怕郎君跑了不成?年歲太小,萬一有孕,生育的危險太大了。”
“再說,怎麼也要讓爾父,我的外舅,參加大婚儀式,才是正當的禮數。”
“可是,吾父現在是……”景娥不好說自己的親爹是反賊,“這樣如何可能來鹹陽?”
“當下山東,陳勝從陳郡敗逃,外舅那邊估計會有人攛掇他老人家從假王改稱楚王。”胡亥把自己的小臉和景娥的小臉分開,用手撫著她的頭發,“會稽郡項氏受了陳勝的大將軍銜,若外舅稱楚王,項氏的態度就很難捉摸。在我看來,項氏無論是對陳勝王,還是對汝父王,都會不喜。陳勝占了個首舉義旗的名分,外舅則占了三閭王族的身份,而項氏作為楚國世族,在當今這種武力為王的亂局中,實際上不是甘居人下的。”
“複立楚國目前以項氏的力量最強,他們會不利用自己的強力來左右重新稱王的人?項氏是一定要左右山東的局勢的,也絕不想被一個實力不如自己的王上所左右。歸根到底,楚王,不過是個大義。既然隻是一個名義,他們當然會想找一個容易控製的人來當王。陳勝是閭左,為世家大族所看不起。外舅雖是王族,可已經有秦嘉、寧君相佐,項氏若要不動刀兵的控製外舅,需要較長的時間和朝堂上的博弈。與其如此,不若另找一個王族來控製要簡單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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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娥的臉有點發白,她對政治並非完全不知,以她的聰慧不難理解胡亥所說話中隱含的意思。
胡亥看了看她的臉色,笑了“薜荔也不用太擔心外舅的安危,我既然能想到這兒,斷沒有做壁上觀的道理。隻要外舅正式稱王,我就會派出一些人暗藏在彭城、留縣附近,一旦外舅被項氏攻伐,他們會伺機將他老人家搭救出來。定陶駐有秦軍離那邊較近,兵力雖不足以對抗項氏軍,但協助救出外舅送往鹹陽還是沒有問題的。”
景娥小小的激動了一下,不過立即又閃現了一絲深層的憂鬱。
胡亥知道她還是在擔心“反賊”的名聲,假裝沒看到,繼續興高采烈的說道“外舅若來鹹陽,那我就可以正式大婚,正式冊封薜荔為皇後,好期盼啊。”說完做出一副癡呆兒口角流涎的樣子。
景娥給逗樂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胡亥的鼻子“陛下,有點出息行不行?”
但隨即她的笑容就收斂了“薜荔謝過郎君有心,隻是吾父畢竟有反秦稱王的舉動,若至鹹陽,大臣們……”
胡亥雙手捧住景娥的臉,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若真的發生項氏攻伐我又能將外舅救出,自然在一段時間內他是不能公開露麵的。我們大婚之後先讓外舅避到霍邑或者於商去,等待山東的局勢變化。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助外舅返回楚地,再次稱王。”
景娥腦筋一轉,就明白了胡亥的意思。時機合適,時機合適景駒再次稱王,肯定是皇帝能用自己的父親起到對秦有利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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