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以吸引秦人注意力的兩隊各有一百五十人,這一隊則為二百人,是巨鹿城內勁卒中的勁卒,也隻有這一隊是著雙層甲並帶有圓盾的,但就這樣,最終抵達齊營的不足五十人。
被人架進帳的趙人名叫張黶(音“眼”),是此次突圍求援的領頭將軍。他癱坐在帳內半晌才總算把氣喘勻了,從懷中掏出一個帛套,說是國相讓送至陳餘大營的求救詔書。
田都問了一下巨鹿城內的情況後,麵色嚴峻地立即命令備車前往城外趙營,同時命人去往燕軍大營,請燕大將軍臧荼一同到陳餘營議事。戎車剛到營門,陳餘的使者迎麵而來,原來城北兩路的撲火飛蛾中,還是有些人突破了秦軍營壘阻截,夜間秦騎又不便活動,所以這些漏網者終於抵達了趙軍營中。隻是,這兩隊中的攜帶趙王歇詔書的人都沒命了,突出勁卒對使命隻知道大概,不過他們告訴陳餘說,還有一隊人是突向齊營的。
城南,秦軍中軍帳後的大將軍小帳。
帳內仍然隻有王離和昨日隨輜重隊而至的公子將閭,將閭手中拿著一個半殘的帛書正在看。
向北突圍的兩名攜帶趙王歇詔書的信使雖然沒有闖過秦軍營壘,但在傷重殞命前都用火把去燒詔書。一個信使把詔書燒掉了,另一個信使隻燒了一小半就斷了氣,因此他所帶的詔書就落到了王離手裡。
“趙人快頂不住了,”王離的話音中卻沒有欣喜之意,“可我們也損失不小,完全失去戰力的傷亡已有一萬三,另外還有七千多用急救藥帶救治已轉好,但要再次上陣還需五到十日。火油也不太多了,現在不但豆油,連脂膏都用了一些上去。”
“我等損失大,趙人損失也不會太小。”將閭把手中殘帛交還王離,“不然也不會嚴詔陳餘必須前來救援了。”
“李齊為了減少趙卒的損失,已經開始動用城中百姓壯夫負責滅火、運守城物,用千裡鏡就可以看到。這些壯夫既然上城也會傷亡,另外某感覺城內拉拽投石機稍繩的應該也用了不少壯夫。城內趙軍的傷亡在火彈和投石機的精準覆蓋下,相信不會少於二萬。”
“那就是說,現在城內有戰力之卒也就四萬,所以李齊才把壯夫夾雜進來。看來李齊預留後手,還想著若城外援軍能夠對秦嘯軍有足夠衝擊力時,可以從城內出兵對我形成夾擊。”
“是。既然還有一路求援信使從城東突過營壘,也未在亡卒身上尋獲這樣的東西,”王離拿著殘帛的手抬了抬,“那就是有一張詔書已到城外援軍手中。估計他們今日會進行商討,明日前來衝擊我營的可能性極高。”
“從殘詔中推斷,他們會以燕齊兩軍為側翼,由城外趙軍中央突擊。他們人多,大將軍有何決斷?”將閭隨口一問。
“戰陣對決,本將軍又何懼哉?”王離帶著自信輕蔑的看了一眼殘帛,“現在某所想的是,是直接將其拒於我軍營外,還是放到城上可看到的地方殲滅之,給城內的軍心再加一盆涼水。將閭,趁你至此,某現在想與你商討的是,我等後續攻城應如何策劃。現在楚軍未至,燕齊趙畏縮如斯實不足為患,本將軍已經想要索性猛攻數日,直接破城了。”
“現在大將軍四麵圍城,城破,趙王歇或俘或亡,四國聯軍頃刻瓦解,楚軍也不會再往巨鹿而來,那……”將閭閉上了嘴。
“無妨。”王離知道將閭想說什麼又不好明說,“想要把城裡需要放出去的人放出去,辦法還是足夠多的。”
“隻是……”他伸手一指案上的三四卷竹簡,“軍謀台搞的這次推演結果你也看過了,陛下以巨鹿為目標親自參與過兩次推演,都將楚軍的戰力設定得很高。山東亂前那次推演設定為十一成,此番更設定到了十二成。從秦銳軍與項梁的對陣當中,大將軍邯確實覺得楚軍戰力甚強,其中項梁親領的吳縣卒比秦銳軍整體要強一成,但這十二成……難道是陛下在提醒本將不要過於輕敵?”
將閭自然記得那次推演“那次推演後,陛下曾問過將軍熊(武叔熊),若楚軍破釜沉舟隻攜三日之糧與我決戰如何?將軍熊答曰可提高戰力二到三成,看來陛下此番推演就是依據這一點來設定戰力的。”
“本將軍倒是不知道當時還有這麼一說,那某就理解陛下的意思了。隻是,陛下如此設定楚軍戰力,讓本將軍覺得,現在趁楚軍未至應儘速攻下巨鹿,不然若楚軍至,又真的與我軍拚死一搏,此刻城內趙軍與其他三軍再圍攏夾擊與堵截,本將軍倒是不擔心敗至全軍儘墨,但陛下限定的傷亡人數就難以保證。”
“大將軍,陛下嚴詔屬將不可乾預大將軍的指揮,所以屬將所言隻供大將軍兼聽。”將閭遲疑了一下,“屬將一直在維持甬道輜重,對巨鹿城攻守情況沒有直觀感受。大將軍隻需權衡全力攻城的傷亡和楚軍拚死來搏時內外夾攻與城外三軍堵截的傷亡,哪一種情況更少。屬將認為,大將軍亦可召集各將軍依據現有情況做一次推演,分彆為全力破城和未破城而楚軍至兩種情況,再視推演結果分彆確定預備方略,以儘量達到陛下對傷亡數量的要求。現陛下要求大將軍敗戰的密詔僅有我等二人知之,若據推演而定撤離方略,則諸將軍也可對最後大將軍回撤關中的決斷不至過於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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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離站了起來,在小帳內緩緩的走了幾圈“善,城外三國軍救援巨鹿,今日應來不及組織。就按你的思路,今日暫停攻城,召集有偏將和裨將,先將軍謀台推演結果讓他們看看,是否也進行圖上推演,待有楚軍新消息再論。”
太陽高掛太空,烘烤著一夜大雨而積水的大地,將水汽蒸騰出來,讓雨後的空氣並無涼爽之意,反而悶熱難當。
陳餘坐在大帳主位上,心中如天氣一般憋悶難當。
若算上張敖軍的力量,他做為大將軍可指揮的軍力有八萬多卒,但這八萬多卒中,真正可堪一戰的不足五萬。齊軍也有八萬,但人家是來救援的,你總不能讓救援軍替你打頭陣,而且據他觀察,齊卒雖然高大威武,但從戰陣角度上的戰力最多也就是與他非老幼的那幾萬軍卒相當。燕軍單卒而言也都個個像個狠角色,但整體軍陣合擊角度上看和齊軍也是半斤八兩。
巨鹿城又不大,在司馬卬到來後,燕齊趙城外三軍二十三萬,卻隻能整體擺開陣勢和秦嘯軍進行戰陣對決,若分兵分彆攻擊四城秦軍,恐怕每一麵的秦軍掉頭對戰都能將其中任意一軍擊敗。
可是,合三軍一起列陣,各軍各有統屬,並不見得人多就有勝算。從燕齊軍到來後躲得比自己的城外趙軍還遠十裡看,無論是田都還是臧荼,都並不願意直接麵對秦嘯的兵鋒。
帳內關於如何救援巨鹿已經討論了好一陣子,陳餘手握趙王詔令,作為趙臣必須救援。燕齊兩軍的將軍則積極踴躍的建議就按詔令中的方略,由他們為趙軍護住側翼,讓趙軍可以心無旁騖的直趨巨鹿,打破秦軍的圍城。陳餘想提出三國軍組成大戰陣與秦嘯軍對決都沒法提。
他心中苦笑著,看來張耳對燕齊的判斷比自己更精準,所以才在王詔中提議由這兩軍在兩翼衛護。
多國聯盟,各有異心。
齊軍在援魏時大敗,齊魏聯軍十幾萬被六萬刑徒軍擊潰,而眼下麵對的是比刑徒軍更強的老秦軍,齊人內心中就很畏懼秦人。秦軍在擊敗齊魏聯軍後沒有繼續追窮寇一般的殺入齊地,又讓齊人有偏安一隅的虛幻和平。
燕人自從複國後,就沒見過一個秦卒來伐,自然更有偏安之感。
兩國來援都抱著私心,期望若自己受到秦人進攻時也能有他國援軍,來援更多的是做一個姿態。真正願意援趙並打擊秦軍的是楚軍中的項氏一派,但現在項氏不為主將,所以楚軍連影子都還看不見……
城外趙軍中,張耳部將陳澤、張耳之子張敖,還有剛剛彙合一起的司馬卬,對王權的信仰是無與倫比的。陳澤和張敖雖然在秦軍將他們驅離三十裡時領教過秦人的凶狠,可王命不可違,所以依舊搶著要當先鋒,司馬卬沒有與秦軍作過戰不知秦人凶暴,因而更為積極。
在這種趙人積極、燕齊消極、而王詔嚴厲的情況下,陳餘不得不做出決定,明日突擊巨鹿北城。是否能擊潰秦軍他是不指望的,隻是希望突破秦人對巨鹿的封鎖,能將一到二萬趙卒送入城內加強防守力量,就可使城內軍心大振,燕齊兩軍則作為側翼掩護趙軍中央突破。
當最終決定做出、兵力分派完成後,日頭已經越過中天。此時斥侯來報說,秦人今天並未攻城。陳餘心中不詳的預感又加深了一層,顯然這是昨夜城內突圍送信驚動了秦軍,秦人一定在組織明日應對城外三國軍的進攻。
他基本猜對了,既然王離知道城外三軍要有動作,乾脆休整一天,準備好好列出陣勢來招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