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項羽認為秦人不可能飛過去燒彭城,範增連忙勸道“上將軍,雖說秦人不會飛過去,但若秦人早就在彭城留有細作,那也不是不能兌現這一威脅的。”
項羽對範增多少還是比較客氣“亞父多慮了。某在與宋義引軍救趙之初,都想到了彭城防禦的事情,除了留守彭城的軍卒外,對秦人細作的防範也早有考慮,宋義甚至把移居彭城不足半年的庶民都梳理過一遍,就算有幾條漏網之魚又能掀起多大浪?我意已決,全軍立即出城,去將劉季篡據的雒陽奪過來,取存糧補充我軍糧秣。”
他說著說著又氣往上頂“軍中無糧談什麼破秦關滅秦。這個劉季,居然在我等與王離對峙之時趁虛搶奪雒陽,某非殺了他不可。”
當項羽率領大軍直撲雒陽、身後的滎陽火光熊熊之時,夏侯嬰派出送信的信使也衝進了雒陽城。
“沛公,丞何這信中所言非虛。”張良麵色凝重的看著案頭攤開的竹簡,“沛公要立即將已運出城準備裝船之糧立即運回,並封府庫以待上將軍,幸好運出的尚不多。”
“王離居然又來了一個不戰而退!”劉邦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唉,現在也隻好按照丞何的建議辦了。”
張良帶著幾分歉疚的神情搖著頭“實是仆欠思量,隻想著若得三川可為韓國增加領土,也是圖了僥幸。丞何信中的建議與直言,均來自司農參薦來投沛公的韓信,此人對沛公會有大用。”
“先生不要自責,來取雒陽是本侯的錯誤。”劉邦向張良施了一禮“也是本侯用為韓王增加韓土為由,使軍師不得不考慮為韓王謀而不便直諫。”
他停頓了一下“丞何言韓信乃上將之才,軍師覺得丞何是否對此人過於看重了?雖然韓信言此時上將軍恰恰是最缺糧的時候,所以本侯不應於起意奪糧,那也不過是他在上將軍營內知曉內情而已。”
張良想了想,也覺得蕭何是不是言過其實?轉瞬就又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
“丞何治政大才,然於軍略上未曾多涉。”他知道蕭何是劉邦在治政、後勤保障等方麵不可或缺的助力,所以小心翼翼的選擇著說辭“不過丞何在信中並未附加自己的觀念,隻是照轉韓信的判斷,而韓信諫沛公不可占據雒陽、更不可取雒陽之糧,尚可說是其曾在上將軍帳下知曉內情,但韓信為沛公謀劃日後儘收山東之地的戰略,卻已顯露鋒芒。具體如何,待伐秦事畢,沛公親見韓信後,當有準確的衡量。”
劉邦這才想起蕭何信中還有韓信取山東的方略,他剛才看到時因為以他現有力量全取山東基本是做夢,於是給選擇性無視了。
“唔……軍師認為韓信的軍略可行?”
“現下上將軍鋒芒正盛,或可破關滅秦也未可知。至於韓信為沛公日後所謀,山東情勢尚未確定,言之尚早。仆建議沛公此時先顧眼前事,除留一軍維持雒陽穩定外,將其他各軍儘數撤出雒陽在城外紮營,並遣一將攜沛公信赴上將軍營,說明沛公並無占據雒陽之意,雒陽府庫含糧秣在內,皆封以待上將軍。”
劉邦小命難保之下格外爽快“善,就依軍師。雒陽城內留周勃,令其領五千卒巡查安民。軍師代本侯擬與上將軍信函一封,令曹無傷帶千卒去遞交給上將軍。韓信既由上將軍帳下逃逸,此時讓其來雒陽很不合適,軍師給丞何回信,且讓韓信暫任治粟都尉,幫丞何處理一些糧秣輜重之事,也正好讓丞何觀其做事方式和能力。”
彭城,寅末。
一個偏遠接近西城牆的小院內,幾個人坐在院中正在吆五喝六的喝酒。
這個小院裡麵堆著不少木頭,還有製成和半製成的木製品,小到木鍁木鏟、大到革車板車,最多的還是獨輪推車,這些人居然把關中皇帝的創意盜出來給賣了。
還彆說,皇帝這個創意因為超級實用,這些人的生意很不錯,從小商販乃至農夫都很歡迎。
幾個人大聲嚷嚷著生意木工方麵的話語,但在停頓的間隙中,卻在小聲商量著不可告人的內容。
“關中和三川都有消息傳來,”一個看起來文弱白淨像這個木器行掌櫃的人低聲說“上將軍把滎陽城給燒了,城內沒走的老病之人都屠了。”
幾個人聞言,都把嘴張成了o形。
另一人接過話頭“如此說來,我等需要立即行動起來了?”
文弱白淨的人隨口大聲嚷嚷了句什麼,然後低聲堅定的說“該準備的,從上將軍在巨鹿擊退大將軍離的消息傳來後就都準備好了,既然上將軍果真在滎陽屠城又燒城,陛下早就讓我等相機而決的密詔,也該實施了。”
原來這幫人就是胡亥早早就命風影閣布到彭城的銳士,知道項羽嗜殺,所以給他準備了一個報複和警告。
文弱白淨者是牆鼠,而隨後接話的人則是曾為周文做過斥侯的黃伯,其他幾人也都是風影閣裡頂尖善於潛蹤的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就今夜,黃伯去各處與各個留守之人把投石機和油罐都裝置好,時辰定在醜末,然後立即帶他們潛出彭城,回關中。”牆鼠一握拳,“某和其餘三人繼續守在彭城左近,看上將軍會不會再燒殺雒陽,準備相應的最終報複。”
“嗨!”黃伯低低的應了一聲,拉了一下旁邊的另一人,就站起來大聲罵著“這酒沒法喝了,你這掌櫃的太不公,乃翁不乾了。”
說著他就啪嚓一聲摔了陶碗,踉踉蹌蹌的拉開院門。另一人也摔了碗,跟在他後麵出了小院,兩人晃晃蕩蕩的邁著貓步走出裡閭。此刻還未到宵禁時間,裡閭守吏自己也在喝酒,看都沒看黃伯這兩人。
牆鼠大聲罵了離去的兩人幾句,然後對其餘三人一使眼色“這個地方不能待了,把這裡的機關也準備好,然後趁夜轉到王城附近那個點去。”
夜深了,彭城街上時不時有一隊巡街的軍伍走過。前方上將軍勝利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最新的消息是上將軍率三十萬諸侯聯軍已經逼近滎陽,而那個所謂的秦嘯軍被上將軍打得一路抱頭鼠竄,毫無還手之力,正在狼狽的試圖逃回關中。
在這些消息的安撫下,原來秦軍伐趙而使楚軍幾乎傾巢救趙造成的些許不安,早就煙消雲散,巡街軍卒警惕性也沒那麼高了,巡邏的間隔也很長,因此也就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巡過離開後,有那麼一些黑影從裡牆上下跳出或鑽出,並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彭城不算大,大約隻有三、四十個裡巷,每個裡巷的範圍也不大。彭城內的王城也不大,圍繞王城的裡巷也就七、八個,主要住著楚國的貴族和朝臣等人。
其他三十來個與王城隔開的裡巷中,此時有五個院落中放置著很致命的東西每個院子中央安放著四到六個不等的微型投石機。
說是微型,自然是與攻城、守城用的大型投石機比。可這些微型投石機能力很不弱,能將十幾斤的物品投出一百五十步,也就是足以將拋射物投到相鄰裡巷內。
這些投石機采用的是彈射原理,以榆木為主杆,並按複合弓的製作方式在一側粘貼了幾層牛筋加強彈力。幾個投石機分彆指向不同相鄰裡巷,頂端木鬥內放著浸油麻繩纏繞的陶罐,罐內,則是輕油和重油的混合物。
木鬥被一條由多根弓弦絞成的弦繩拉彎到最大射程狀態,弦繩也被塗上了黑油,一條艾絨繩一分為多,分彆捆紮在每個投石機的弦繩上並打了個結,繩結上灑著硫磺加硝石的細粉。幾架投石機的木鬥上也都有浸滿油的粗繩垂下來和艾絨繩綁在一起,綁住的位置同樣灑滿了硫磺硝石粉。
艾絨繩主體部分像現今的蚊香一樣,在小木架上一圈圈的盤繞著,一端的紅火頭冒著淡淡的青煙,不緊不慢的在繞著圈。投石機本身也被澆上了黑油,一旦由牛筋製成的弦繩燒斷火罐拋出,投石機自身也會隨之自焚。
牆鼠等人在景駒為王的時候就已經在彭城以戰爭難民的身份落戶,並用黃伯以及他要帶回關中那幾個銳士的名義買下了這些小院子。既然以做木器生意的名義潛伏,製作投石機自然沒什麼難度,至於輕油和重油,則是將其藏在油桶下的扁平陶罐內分批夾帶進來的。
艾絨燃燒的速度是經過試驗的,雖說談不上分毫不差,但在牆鼠指定的醜末時分前後,城牆上的巡卒駭然看到了彭城上空突然出現的數十個飛舞的火光。
飛起的陶罐帶著呼啦啦的火焰砸進了各個目標裡巷,砸在地上自然會碎裂噴濺出火焰,就算砸在草棚屋頂上不碎,纏繞在陶罐外冒火的粗繩一樣能把屋燃。不一刻,二十幾個裡巷已經是火光熊熊。再過一刻,整個彭城完全籠罩在了煙火交織中,刺耳的金鉦聲響徹在城內街巷當中。
黃伯等人早已從城牆上墜出城外,同時毫不意外的在城上留下了幾個守城卒的屍體。此時他們已經離開彭城二十多裡,回頭望望燒透了半邊天的紅光,幾人咧嘴一笑,轉身消失在茫茫黑夜當中。
而牆鼠那幾個人此刻正雜在慌亂的救火人群中,滿臉煙塵的拚命拉著裝水的板車,為撲滅自己點燃的大火而奮勇努力。
彭城的天亮了,彭城的火滅了,彭城內除了王城和周邊的裡閭,到處都是焦黑的斷牆殘垣,到處都是目光呆滯失去家園的災民,還有那些在大火中失去親人的哭天嚎地悲聲回蕩。
按現在的標準,這些風影閣銳士是古代的標準恐怖分子,完全以平民為目標。
就在此時,幾騎快馬旋風一般的衝到了王城門外,馬上驛卒滾下馬來,將一封簡書遞交給王城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