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謝天祥本就是農民_京東往事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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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七)謝天祥本就是農民(1 / 1)

(十一)謝天祥的退休生活

1970年代末,謝天祥家裡發生了幾件大事。第一件是給明義、明禮準備下的新院落順利落成;第二件是明義娶妻生子謝磊;第三件是明禮娶妻生女謝晶。在新屋落成之後,謝天祥也光榮退休,明禮順理成章欣然地接了父親的班,在明禮心中,這就是順水推舟天經地義的事,沒有什麼可以感謝的,那是自然的道理。

現在說這謝天祥,幾十年披星戴月地忙碌到六十歲,要說這退休之後也該好好輕鬆一下了,但他反倒不適應了。一天到晚,摸摸那兒弄弄哪總也閒不住,他嘴上不說心理卻說,“自己應該不是個苦命的人,但卻是個受累的命。”一輩子雖然是個廚師,但多好的東西他吃過,因為他是個廚師,大蝦又怎麼樣,海參又怎麼樣?還有那熊掌,那是他的拿手菜,他知道怎麼打理,更知道那東西的味道怎麼樣!但現在退休了,連個紅燒肉也不常吃了。

曾經有人來請他去乾“跑大棚的”活兒,他婉言拒絕了。但他的手藝在那裡,他的人品在那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上門來請他幫忙,在他是從來沒有推辭的。他記得1970年蓋如今的這所房子的時候,新屯村裡有多少人來這裡幫忙!現如今蓋這所房子,新屯村又有多少人幫忙出力,有的人乾完了活兒,水不曾喝一杯,飯不曾吃一口就悄然回家,讓兒子去請都請不回來,這些個事情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對新屯村人存著長久的感激,於是有人請他去給幫忙當廚師,去給人家拉菜單子,及至煎炒烹炸燜溜咕嘟燉,他從來不“拿堂”,總是欣然應允,他不圖彆的,隻希望通過自己的這點兒手藝能幫忙人家,這就夠了。鄉裡鄉親老街舊坊曾經在自己需要幫忙的時候所施與給自己的,謝天祥總是曆曆在目心存感激。於是他將他的那把有著弧形刀背的彆人以為是大砍刀但卻是他用了大半輩子的他自己專用的菜刀用一塊乾淨的一條乾淨的舊毛巾裹纏好,再往他的那個用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書包裡一塞就出門去了,臨走前和老伴小腳李玉容打個招呼。

和謝天祥搭檔的是新屯村的劉姓家族的劉振興。劉振興大謝天祥兩三歲,個頭兒稍矮皮膚白淨,終年戴一頂綠帽子,即便是數伏天他在熱廚房裡也不將其摘掉。劉振興不喜玩笑,於是國建、謝新或是更大一些的年輕人見了都捂著嘴樂,背後嘀咕說,“他那頂帽子怕是賃來的,不戴白不戴,不終日戴在腦袋上就不夠本兒了啊!”但這話不敢讓劉振興聽到,更不敢當著他的麵兒說,這老頭兒極內向又艮倔,他聽了會臉紅脖子粗卻不發作自己生悶氣,這要氣出個好歹兒來,那不是害人嘛!劉振興心細活兒好卻手慢,旁的廚師不願意和他搭檔,但在新屯村無論誰家的酒席宴的後廚,隻要能看到謝天祥的影子就能看到劉振興的戴綠帽子係著半截圍裙的影子。

謝天祥在一次閒聊的時候說,“振興活兒好,就是性子慢了點兒,不著急不忙慌的。慢不要緊,知道活兒慢就早點兒上手,不耽誤事兒,不就得了?!”說到這裡他吧嗒了兩口煙兒深咳了兩聲繼續說道,“咱們這裡,誰家辦個事,擺個席麵兒,不得個十個盤子八個碗兒的,這振興呀現在還乾得動,給人家幫忙了,又能吃到好吃食,這不是挺好嘛!實際上,劉振興最拿手的是做汆丸子,他汆出來的羊肉丸子,個頭兒大小適中軟硬正好兒,入口鮮香四溢!他做的四喜丸子,每次都有人讓再加個一個兩個的,結果成了五喜六喜丸子了!”說完謝天祥嘿嘿兒地笑了起來,仿佛看到那一桌年輕人吵吵嚷嚷地叫著讓後廚再給加兩個大個兒四喜丸子。廚師最高興的就是看到自己的菜被吃的隻剩了盤子底兒,而如果一頓酒席下來,不論什麼原因,竟有半桌子剩菜,這廚師心裡不定多堵心呢!

(十二)

謝天祥家的院子大門距門前的街道還有差不多三四十米的距離,那片空地是屬於他們家使用的,那是約定俗成的道理,沒有為什麼,京東農村都那樣兒。按麵積來計算差不多有六百平方米,上麵隻有一個豬圈和一條由院門通向街道的甬道。

退休後的謝天祥將自家門前的這片土地充分地利用了起來,原先用棒子秧稀稀疏疏地夾成的籬笆被他全部拔掉重建,用乾淨爽利去了雜物的玉米秸稈和一些個竹竿穿插錯落編成了美觀透氣的真正的籬笆牆。而這一小片土地被他細細地翻弄過之後再被他分成了幾塊,分彆種上不同的蔬菜,以豆角黃瓜西紅柿圓茄子為主,在靠近籬笆牆的地壟裡種下冬瓜,是那種掛著白霜的冬瓜,那東西在謝天祥的侍弄下長個二三十斤不在話下。據說在早先,他曾種收過四五十斤的大個兒冬瓜。再靠裡的一壟地裡他種下了芹菜,是那種鐵杆芹菜。新屯村的芹菜在京東一帶是有名的,尤其是在京東縣城東關的早市裡,你說是新屯村的芹菜,要不了半個小時,百十斤芹菜就可賣個乾淨。而謝天祥種下的芹菜又是新屯村裡最好的,絕沒有空心兒,摔在地上能碎成幾節兒!那翠綠的葉片兒在晨曦的微風中仿佛花瓣兒一般輕悠的搖動,而當朝陽升到半空中的時候,竟有蜜蜂在它們中間嗡嗡嗡地鑽進鑽出,或是乾脆停留在某一片葉子的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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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新喜歡在清晨來到這片菜地裡閒逛,他喜歡看菜秧上的或是果實上的露珠兒,那翠嫩的頂著黃花兒的或是直流或是彎曲的黃瓜,那圓圓的紫得發亮的茄子,還有那綠中帶紅或是紅中帶綠的西紅柿,還有那一嘟嚕一嘟嚕的架豆角……看了它們再去背著書包上學,他似乎有了底氣,唱著那時才剛流傳過來的台灣的校園歌曲《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他心中差不多要生出感動來。那是作為農人的一種得意,他想自己的爺爺謝天祥該是比他還要得意吧!

但在謝天祥看來,這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了!這和他年輕的時候相比,那是差的忒遠了!畢竟是六十歲的人了,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如今侍弄這麼一塊地要兩三天的時間,原先則隻要半天兒最多一天也就弄完了。他年輕那會兒,天還不亮就起來摘黃瓜西紅柿豆角茄子,收獲那翠綠的嫩芹菜,然後用扁擔挑著到京東縣城裡去賣,上午十點鐘就能打個來回兒;如今可是乾不動了!

1950年代,謝天祥通過自己外甥的介紹到了部隊252醫院工作,他心理感謝這個唯一的外甥。要不然自己憑著種田的本事也能吃飯並養活這個家,隻不過累點兒而已。自己的爸爸謝玉龍讓自己學種地,學廚子,學農人做的那些個活兒,時常掛在嘴邊的是“藝不壓身”,或是“多門兒手藝多條路”,現在看來他老人家是高明的,謝天祥這時邊將手中的藤條插入已經成了筐形的某一處插點上時邊這樣琢磨著。

(十三)謝天祥本就是農民

1970年代末,中國大地上響起了改革的號角,農業不再學大寨而是學習安徽小崗村,京東農村開始推行承包責任製,承包到組到戶,新屯村當然也不例外,口糧田按人頭兒這麼分配到了各家各戶,菜園子也這麼按人頭兒分配了,新屯村的每一個人都有一份口糧田和一份菜園子。那時候這個家庭已經分了家,小腳李玉容有自己的一份口糧田和菜園子,嶽淑平和兒子謝新、女兒謝瑾以及明義的媳婦梁淑英都是農民戶口,因此也都有各自的口糧田和菜園子,隻有明禮和他的媳婦是居民戶口,沒有分毫的土地便也就沒有是隨之而來的勞累,可以每日裡享受傍晚鄉村的寧諡與安靜,除非謝天祥指名喊他去給幫忙,否則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即使喊他去幫忙明禮也常常是“出工不出力”,站在田埂上麵與旁人閒扯,重活兒累活兒能躲就躲,氣得謝天祥回到家對著老伴兒李玉容冷著臉嚷道,“那個老五,以後少招惹他!跟自己的爹媽都要偷奸耍滑玩雞賊!以後少招惹他!”李玉容自打年輕那會兒就有耳背的毛病,他比謝天祥大兩歲,如今就更是耳背的厲害,但謝天祥這麼大聲兒說牢騷話他還是聽到了的,她邊燒火做飯邊嘟囔道,“老五又怎麼招惹你了!這大半輩子沒這麼朝我拉著臉嚷過,今兒這是怎麼了!累了就歇會兒,乾嘛拿彆人出氣……”

謝天祥退休之初的這段時間將日程安排的滿滿的,比正常上班還要滿還要“充實”因此也更累,但他似乎不覺得,並且心裡敞亮得就像這頭頂上的那一方藍天。他侍弄院門外自家門前的小菜園;他從村西頭兒的排水溝邊弄來了成捆的荊條,大約就是廉頗“負荊請罪”的那種荊條,然後將它們編成筐或是籃子,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多少年不上手了!這一上手居然滿像那麼回事的!”他喜滋滋地看著編好的筐的時候這麼想著。他又到村裡分給他們的菜園子裡去乾活兒,從下種到澆水施肥,直到綠色的植物秧子的嫩絲像幼兒的小手小腳兒一般攀爬到了竹竿架成的秧架子上,他和本家侄子謝明華蹲在地頭兒抽煙聊天兒,眼睛卻總盯著自己的菜地。他侍弄的菜園子裡的黃瓜每次都是高產,他常常一籃子一籃子地往家裡倒騰,路上逢人便往人家的手裡塞,仿佛那東西是白來的不要錢似的,他甚至還用他那輛老舊的自行車帶上一蛇皮袋子到縣城東關的早市上去賣,雖然賣不了幾個錢。分到李玉容名下的口糧地隻有八九分,平日裡除草間苗施肥,需要澆水的時候澆上一次水,這些有兒媳嶽淑平和梁淑英幫助照看,他倒也放心得下。於是便騰出功夫一門心思用在了菜園子上。

謝天祥是個胖老頭兒,在當年那個缺吃少喝的年代裡做個廚師那是不錯的選擇,他自己從來不缺吃少喝,魚呀肉呀什麼的也從來沒有斷過頓兒,部隊醫院傳染灶食堂,雖然少有山珍海味但各種肉蛋菜奶還是敞開供應的,那麼作為廚師,謝天祥沒有缺過嘴。那個年代每周日放假一天,京東這邊人俗稱那一天為“禮拜日”或是乾脆呼之為“禮拜”,那一天謝天祥在家裡是從來不做飯炒菜的,那一天即使你讓他吃貼餅子老鹹菜喝棒子渣兒粥都行,他也確乎受到過這種待遇!六十歲的謝天祥慈眉善目滿臉福相,兩隻大而有輪掛著厚厚耳垂兒的厚實的大耳朵,連同那白白淨淨又圓又鼓的大肚子就像個大肚子彌勒佛!那時的謝天祥的肚子還真就有那麼大,褲腰雖沒有四尺但也有三尺五,他一米七的身高褲長在三尺略多一些,這樣說來那褲腰卻是比褲長還要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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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夏日裡謝天祥常穿一件和尚領(圓領)大且寬鬆的白背心,下身穿一條大且寬鬆的黑色的薄薄的風一吹便呼啦呼啦扇動的褲子,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坐在自家的院子裡,沏上一把缸子釅釅的茉莉花茶,他一個人慢慢地喝著,直喝得頭上微汗。謝新不解,大熱天兒的喝什麼茶,還喝得那麼香?!您就不怕熱?

謝天祥說,“新哪,這你就不懂了!心靜自然涼!若要涼快心先得靜下來。喝熱茶是讓心火隨汗水流出來,心火沒了,心就靜下來了;心靜下來了,人也就覺得涼快了,是這麼個理兒!”說完謝天祥邊用手撫著自己的短短的平頭兒邊嘿嘿兒地樂了。這些謝新當然不懂,他就知道要涼快下來很容易,到壓水機那裡喝那剛壓出來的涼水,咕嚕咕嚕灌飽了肚子也就涼快了;或者乾脆將涼水兜頭澆下來也能迅速涼快,至於喝熱茶能讓自己涼快下來,那恐怕也隻有爺爺謝天祥這個歲數的老頭兒去慢慢做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家裡畢竟不是食堂夥房,十天半月還能行,時間長了謝天祥是明顯地瘦了黑了!那個年代居家過日子也大多以清淡為主,棒子渣兒粥貼餅子或是饅頭,就著老鹹菜,講究點兒的將鹹菜疙瘩用刀切成細絲兒在拌上醬油醋再在上麵淋上幾滴香油,僅此而已,這便是早餐了。中午要炒幾個菜,炒大白菜、西紅柿炒雞蛋或是蒸茄泥、炒黃瓜片、柿子椒什麼的,晚餐則和早餐差不多。那時雖然已經豐衣足食但也限於能夠填飽肚子不愁吃喝,至於紅燒肉什麼的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吃上一次。有一天中午李玉容做了手擀麵,雞蛋(炒)大蔥醬油打鹵,謝天祥吃的極順口兒,比平時多吃了差不多半碗,看得李玉容兩眼酸酸的。既然吃不上紅燒肉那就吃包子、餃子、餡餅或是懶龍吧,沒肉不要緊,肉少也不要緊,咱可以多擱那麼點兒大油(豬油)!做餡兒活可是李玉容的拿手活兒,她愛吃餡,什麼餡都成,韭菜、茴香,白菜、老倭瓜等等,這些東西拌入豆瓣醬做成餡兒之後,再有足夠多的大油,那也是很香的,擱現在能讓人羨慕死。

謝天祥從小便在父親謝玉龍的教育下起早貪黑兒地下地乾各種活計,學習種地學習做廚子甚至還學習編筐,他不怕累他能吃苦,但到了這個歲數還下地乾體力活兒,怎麼著時間長了也不行,那半年時間裡他變得黑了瘦了,甚至不像個退休工人卻像個純粹種田的農民!但謝天祥不這麼認為,他知道當農民不易,但他也知道當廚師也一樣的不容易,這世上做什麼都不容易。就說他當廚師吧,冬天還好,到了夏天到了坐著都能出汗的數伏天,那夥房裡如同蒸籠一般又悶又熱,就這樣還得顛鍋炒菜,那時候便不是再出汗,那簡直是在流汗,他常常能感覺到汗水從大大張開著的毛孔裡迅速地大滴的往外滲,仿佛毛孔中有一扇閘門平日裡關著閉著這時候便被徹底打開來。對一個廚師而言,冬天確實比夏天要好過一些,但常常是胸前被爐火炙烤著滾燙,而後脊梁卻還是涼颼颼的,人的身體仿佛被分成了前後兩瓣兒,那是一火一冰兩重天的兩部分!

(十五)

正因為當廚師要付出這些外人所不知道也不理解的辛苦,所以謝天祥最看不得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的是浪費,有個彆人打了飯吃一半倒一半就跟白來的似的,你對得起種地的農民嗎?對得起將它們成飯炒成菜的廚師嗎?那或許是你用自己的錢買來的吃食,那錢是你的,這食物卻是整個國家的!謝天祥常在飯桌上撿拾謝新落在桌子上的飯粒抑或是饅頭渣兒,邊還清風細雨聊天般地對謝新講到1960年三年自然災害,“那三年是怎麼過來的?那三年餓死了多少人?甭說白麵,就連棒子麵也不夠吃的,能吃上一頓純棒子麵的窩頭、貼餅子,那全家就跟過年似的。平時棒子麵裡要摻葉菜或是麥麩之類的東西,就是那東西都吃不飽。春天的時候,榆樹上的榆錢兒,早早地就被人擼得乾乾淨淨,你奶奶將它們和在棒子麵裡上鍋蒸,人們叫它‘榆錢兒飯’;還有槐樹的上的槐樹花兒,餓極了人擼吧擼吧就往嘴裡塞!聽說外地更慘,還有人吃觀音土,據說那東西吃下去拉不出屎來!有人吃得多了就活活被憋死!”

在單位食堂門口兒的泔水桶裡,常能看到有人將吃剩下的半個饅頭、油餅或是白米飯之類的吃食一股腦兒倒進捅中,謝天祥禁不住心中心疼,他有時甚至生出將它們撈出來的想法,但是他忍住了。後來部隊醫院的政委聽說了這件事,就讓人在牆上貼上了“勤儉節約,反對浪費”和“浪費可恥,節約光榮”的標語,後來情形便稍好了一些。而每次給街坊鄰居或是鄰村人家的紅白喜事幫忙,東家告訴了他多少人多少桌,他征求了東家的意思或豐或儉地拉定了菜單子,到最後常常是嚴絲合縫或是剩下一些醬油醋澱粉之類放得住的東西,本家兒可以慢慢兒去耗用,而那些個肉呀熟食呀之類的東西常常是用得乾乾淨淨,從不會剩下許多讓本家兒心疼難受。他做的席麵上的菜也大多是盆兒乾碗兒淨,不會上了一桌子菜剩下太多同樣讓東家心疼,那個時代的京東農村又有誰家富裕得經得住糟踐?讓席麵兒儘量豐盛而又不過分鋪張,能給本家兒省一點兒就給本家兒省一點兒,絕不做過多的浪費,不讓本家兒說不出道不出而心中暗自心疼,這是謝天祥作為廚師的職業操守,為他贏得了名聲。而自打1970年自家新房與院落建成之後,謝天祥便拒收彆人的錢財謝承。那一年新屯村的許多人來給他蓋房幫忙,他心中常存感激之情,之後他便給自己立了規矩,給彆人煎炒烹炸地忙完之後,本家兒拿盒點心匣子外加兩瓶酒來謝承,他不拒絕,他甚至很高興的收下,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能駁了人家的麵子;可如果您拿十塊八塊的來當謝禮,那對不起,我不能收!老街舊坊的,給您幫點忙出點力那是我本分,是不是!現在您拿“錢”來給我,這算什麼?!這不成交易了嗎?!於是他堅決拒收!這是謝天祥給新屯村的幾個廚師立下的規矩,直到1990年代才被洶湧澎湃的勞務大潮給衝垮,謝明禮在內的幾個廚師達成一致口徑,給人幫忙不再白幫忙,要按市場價收取勞務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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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退休後的半年時間,謝天祥人變得黑瘦了許多,也蒼老憔悴了許多,奄然一個農村老頭兒,而不是那個讓人尊敬的夥房大廚。然而那個時候明義與明禮都處在談婚論嫁的時期,體內分泌出的過剩的荷爾蒙讓他們無心過多關注父親的事,在明禮眼中,父親上歲數了,年齡大了退休了,有退休金不愁吃喝吧是很好嘛!愛侍弄菜園子就乾點活兒活動活動筋骨也就是了。不光明禮,彆的兒女似乎都有這種想法。

每年的國慶節對於城裡人來說,那是個僅次於春節的盛大節日,京東這地方人俗稱之為“十一”,他們可以花枝招展儘情地休息娛樂;而廣大的京東農村則不然,每年的九月底十月初,都是玉米成熟的搖搖晃晃讓心心疼讓人喜悅的時節。在新屯村謝天祥家裡,小腳李玉容常常是頭天晚上便蒸上一大鍋饅頭,這饅頭是村裡的磨坊裡磨出來的,人們稱之為“八五粉”,那大約是說一百斤麥子能出八十五斤麵粉,沒有富強粉白嫩,就是比現在從超市裡買來的標準粉也還要粗一些黑一些。那個年代又白又嫩的富強粉對於京東農民來說是奢侈品,沒有幾個人吃過。這種麵粉蒸出來的饅頭常常顯得黑硬,如果堿再大一些,則常是頭上開了大大的花兒。這是這家人早晨中午的吃食。成年人大多是早起先下地乾一陣子活兒再回家吃早飯,之後男女老少包括謝新這樣多少能乾點活兒的孩子在內齊上陣,掰棒子的掰棒子,砍棒子秧砍棒子秧,之後再分彆將玉米棒子以及棒子秧用手推車推回家。那棒子秧可是好東西,它是京東農民燒火做飯的好材料,清晨或薄暮時分從各家煙囪中冒出來的飄向天際的炊煙,便是燃燒它們的結果。等到天色全黑下來之後,這家人方才收工回家,這時候飯桌已經擺好,油炸花生米、拍黃瓜、豬頭肉等涼菜以及綠瓶子的北京二鍋頭酒也已經擺上了桌,謝新的妹妹謝晴坐在飯桌邊趕著蒼蠅。看全家人都回來了,李玉容才開始從鍋裡盛出燉好的肉與排骨以及帶魚和雞肉來,這個時候謝天祥和一家人才真正開始享受國慶節的美食與美酒。

謝新常在這幾天被累得胳膊疼大腿疼,他竟然暗中羨慕起笑起來如同脆鈴兒一般才剛上學的妹妹謝晴,她可以不受這汗透衣衫的大田體力活兒之苦;他更羨慕那些個穿著光亮的黑皮鞋出入於燈火通明充溢著淡淡香水氣味兒的百貨商場的城裡人,對於他們,十一國慶就是十一國慶,放假即休息而假完全不用汗透衣衫地乾重體力活兒,那謝新可是真被累得慘了!一趟又一趟地用手推車推玉米棒子,一趟又一趟地推玉米棒子秧,手上磨出了水泡也得忍著,至多找副手套帶上。他心中默念著,什麼時候能過上一個真正放假休息的國慶節,那該有多好!

謝天祥可不是那種閒得住的人,你讓他喝著茶水坐在那裡擎吃擎喝當甩手掌櫃的,他可是受不了。從小到老數十年風裡來雨裡去他養成了習慣,他眼裡瞧得見活兒,心裡安排惦記著活兒,等到十月底十一月初“霜降”節氣過後,他便動手開挖儲藏白菜的菜窖,古人說“履霜,堅冰至”,如果再不挖菜窖,等到地麵上了凍可就晚三秋兒囉,他心裡這麼琢磨著,那時候即便費勁巴拉把菜窖挖弄了出來,那已經收獲了的白菜不得凍了?!

兒女們偶爾聚在一起的時候,準得提到父親謝天祥,說他黑了瘦了,原先白淨的皮膚變得皺巴巴的,就連那曾經鼓鼓的光滑的白肚皮也起了皺褶。於是明月和大姐桂華每次回新屯村的娘家來的時候都要稱上三二斤的豬肉,再買上一塊豬頭肉什麼的,做女兒的知道做一半輩子廚師的父親,這退休之後是真的“虧嘴”了。

“爸爸原先可不是這樣!原先也受累,可他虧不著嘴,葷的素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現在可不成了,那次我回去,正趕上媽給爸爸做擀麵條,雞蛋大蔥醬油鹵,這老頭兒吃的是真香,還就著半盤子拍黃瓜喝了兩盅酒!”明月邊說邊紅了眼圈兒。在子女們的眼中,謝天祥是個慈和的父親,他從來沒有打罵過兒子,更沒有打罵過女兒。他很少靠言語的力量去震懾兒女,而大多數時候他是用行動用身教去影響自己的兒女。這在當時的京東農村是少見的,沒有打罵過兒女的父親,在任何時代的普通家庭中都是少見的。他不停地乾活兒,他眼裡有活兒,他會乾活兒,他把活兒乾漂亮了,他靠自己的辛勞去哺育兒女。這種教育方式讓兒女們對自己的父親多了一分的敬重。現在看到自己的父親退休了本該享清福了,卻在受“二茬苦”,明月心裡實在是有些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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