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謝明坤的感情生活
謝天祥的大女兒名叫謝桂華,小腳李玉容仿佛自言自語地念叨過,生這個丫頭的時候,剛好娘家哥哥來看她,順道送來了一盒南方風味的糕點桂花糕,在那個年代彆說南方風味兒的點心很少吃到,就是那雞蛋白麵做成的“槽子糕”等甜餑餑也是不容易吃到的,而那種點心又極合李玉容的口味,她心花怒放之際便不住地念叨著“桂花兒,桂花兒”於是大女兒便被取名為謝桂花,直到大女兒懂事了自己能做主了才堅決地為自己改名為謝桂華。既是家中的大閨女,那麼在這個家庭中她就分擔起了幾乎一半兒的活計,疼兄愛弟照顧那時還健在的愛說怪話兒的爺爺謝玉龍,之外還要下地乾農活兒,直到妹妹明月稍微長大一些謝桂華方才長長地喘了口氣。
謝天順家的老嬸兒有一次對堂哥謝天祥說,“大哥,有句話說了您可彆生氣,大丫頭(桂華)可是個苦命的孩子,您還甭不信!”謝天祥沒有生氣,隻是邊抽煙邊平靜地問了一句,“他嬸兒,這話怎麼說?”老嬸兒便順口說道,“大哥,要說呢我不該說大丫頭這個話,但您看她那眉頭總是皺著,乾活兒一樣不少,為什麼總皺著眉頭?!我還真問過她這個話兒,我說‘桂花呀,你這麼著家裡外頭的乾活兒,累不累呀?’她說‘老嬸兒,您真逗,乾活能有不累的!這乾活兒哪又有輕省兒的?在隊部兒裡當會計輕省,整天價坐著扒拉算盤,那可是我也得會呀!’我又問她,‘桂花,你這麼著一天到晚累累巴巴地乾活兒,這心裡有什麼怨氣不成?’您猜桂花怎麼說,她說‘老嬸兒,瞧您說的,我可是有什麼怨氣!您在家裡不也是忙前忙後照顧我老叔和我那幾個弟弟妹妹,您有怨氣不?能吃飽能穿暖的,還能有什麼怨氣!這人不是都由命管著呢嗎?我可不抱怨,我就是這樣的命!我大哥老早就去北京城裡某差事去了,我媽耳朵背又是個小腳乾不得重活兒,我爸又起早兒搭晚兒的在外麵掙錢養家,我弟弟妹妹還多,不乾又能怎麼著呢!老嬸兒您說是不?’大丫頭這麼一說,我這心裡頭拽怪難受的!”
說著,老嬸抓起衣角抹了抹眼角兒,謝天祥長歎一聲,眼睛竟也濕潤了。老嬸兒似乎還沒有說完的意思,“大哥呀,我聽算命的說,眉毛上麵這塊兒地方叫‘福堂’,這上麵長痣就把福堂破了!大丫頭眉上不是有顆痣嗎?”聽到這裡謝天祥不再作答,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老嬸兒見狀連忙起身告辭,謝天祥也不相留。那時的謝桂華十八歲,雖然每天都辛苦地家裡外頭的忙活兒,但再怎麼著也掩不住妙齡女子身上那股青春的氣息。
(二十六)
1960年代中期,這一年秋收之後,已是初冬時節,風已經不再是柔和的,打在人身上會讓人生出一股寒意。這個時候人們開始喜歡太陽,新屯村已經上了歲數的老年人懶洋洋地貓坐在向陽牆根底下曬太陽,然而謝天祥的二兒子謝明坤卻是心中蕩漾著激情與憧憬,再過幾天他就要入伍參軍了,就要離開這個與貧窮聯係在;一起的新屯村了。他穿著大姐桂華給他織就的毛衣,外麵罩了一件洗得發了白的藍上衣。他從南坑中間的幽深的小路走向南河,小路邊的蘆葦的葉子已經開始變黃,而另一邊濃密的竹林卻還是綠綠的,在偶爾刮起的西北風中,它們你推我擠爭相搖動著莖稈葉子,於是一股唰唰啦啦的大音便生了出來。謝明坤喜歡眼前的蘆葦與竹林,那是他從小玩樂的地方。往前走便是南河,那是1962年才鑿挖成的,這條河連接的運河水係與潮白河水係,據說挖了這條河之後,這個地方將不會再發生洪澇災害,即使是百年一遇的洪水也能輕鬆度過。開通儀式上,當清亮亮的河水從運河那邊向東流過來的時候,謝明坤聽到了周圍人的歡快而激動的叫聲。那個梳著整齊的短頭發的身著碎花襯衣女孩兒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而女孩兒似也感到了撲射過來的目光的力量,她也舉目朝明坤這邊望過來……
那時的謝明坤臉上稚氣未全脫儘,但一張“國”字臉上卻見出一股難掩的英武之氣,尤其是那雙眼睛,淩厲起來時鋒利的光芒會令對方膽寒,而當它溫和起來時又如同冬日裡的似能融入對方心中的暖陽。那姑娘看了明坤一眼,隨即扭轉過頭又加入到歡呼雀躍的人群中去了。她一定是臉紅了,謝明坤心想,隨後他便也加入到這歡樂的人群中並隨之激昂了起來。
那時候當兵,第一次探親假要四年以後。四年之後,第一次回家探親的謝明坤,穿著一身合體的綠軍裝,腰杆筆挺,頭上戴著一頂綴著五角星的綠軍帽,那顆五角星顯得格外的鮮紅而厚重,仿佛一顆熠熠生輝的紅寶石。戎裝與一身英武之氣相映襯,將明坤的一張本就英朗的“國”字臉襯托得益發英俊,英俊中透著威武,那是一個標準的軍人形象。當這個形象出現在嶽淑平眼前時,青年嶽淑平的心禁不住“咚咚”狂跳起來,她在心內對自己說,“是他,是他!我的一生怕是要與這個青年軍人結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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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見麵是已經出嫁的大姐謝桂華安排的,謝桂華嫁到了運潮減河南岸的胡莊村,那是這個公社的政府所在地。胡莊村是個大村子,有四個生產隊,謝桂華嫁給了胡莊村第四生產隊的陳誌忠。在一次開社員大會的時候,剛剛中學畢業的梳著齊耳短發的嶽淑平上台給大家朗讀《人民日報》上的文章算是會前學習,這是這個村的製度,村書記說大家看電影,正片兒開始之前不是要演上一小段加片兒嗎?對了,咱們這就在正式開會之前來它一個熱身運動,大家一起來學習《人民日報》。因為這個新點子,胡莊村的支部書記被公社書記和革委會主任在公社大會上點名表揚,並號召各村推而廣之。而剛剛畢業並在原班級裡當學習委員的嶽淑平理所當然地成了該村的政治學習帶頭人,並很快被指派為胡莊村婦聯主任。才十八歲呀,就當上了婦聯主任,這在這個公社也是前所未有的,胡莊村的村書記和嶽淑平這個年紀輕輕的婦聯主任,一下子成為了各個村的村乾部的閒談話題,幾個村子的老支書也千方百計挖空心思的提拔年輕人。就嶽淑平而言,這無疑是給了這個青年女子一個鍛煉的機會,剛開始她會緊張得手心出汗,到後來她就變得得心應手,稍加準備便如同教室上課一般給社員們宣講。她也注意搜集材料並記錄在一個小本子上,哪怕隻記個題目,日積月累時間長了,她從報紙上摘錄下來的資料竟積攢了厚厚的一本子。而婦聯主任分內的工作她也照方抓藥,將胡莊村的與婦女有關的大大小小的事逐條記錄下來,就像記日記一般,時間長了她竟也記錄了大半本子。
容貌秀麗而身上禁不住飄溢出來的年輕女性的風姿,與成熟乾練的婦女乾部的辦事風格,給謝桂華這個農家婦女留下了極良好而又深刻印象,恰在這時大弟弟明坤的書信來了,整齊而飄逸的行草字體讓謝桂華看得眼花繚亂,許多字是她和丈夫陳誌忠共同猜出來的。在給明坤的回信中陳誌忠還特彆加上了;一句,希望弟弟寫字一筆一劃一些,否則他們這兩個隻有高小文化的人會認不出來的,這豈不讓人笑話?!
而讓謝桂華兩口子看得笑出了眼淚的是隨信寄來的一張兩寸黑白照片,手扶長槍立姿站在那裡,雖是距離遠了些,照片上的人剛剛能看得清楚眉眼,但還是能夠感覺到經過了革命隊伍的錘煉,弟弟謝明坤變得更加地堅定而意氣風發。看著照片,謝桂華嘟囔了一句,“不知明坤怎麼想的?要是想在本鄉本土找個對象,我看二隊的嶽淑平就合適!”旁邊的陳誌忠打了聲哈哈道,“咳,這有什麼犯難的!寫封信問問不就得了!他要是有意在老家找,咱們再托人去問那個叫什麼嶽淑平的!”
(二十七)
那時候找對象似要簡單一些,媒人介紹雙方見麵認識,互相看看外貌再簡單聊上幾句,對上眼兒了便繼續交往下去,沒對上不能再繼續下去呢就和介紹人直接說,然後“你走你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不會傷了和氣。那時的謝明坤的服役地點在河北保定往西靠近山西的地方,雖非關山遠隔但見麵是極不方便的,於是便(由謝桂華轉手)互相交換了一張一寸的黑白小照片兒,雙方都覺得似曾相識有意見麵相識,於是通過媒人,也就是謝桂華和二隊的一個中年婦女約定下在謝明坤休假探親的時候見麵。
那個時候農村的娛樂活動其實是很多的,比如彈球兒、拽方寶、鬥紙牌、下象棋以及得(讀dei音,一聲)苔等,有些成年人也興致勃勃地加入其中,那所謂的得苔遊戲實際上就是將粗一點兒的樹莖枝子弄成半米至一米左右的樣子,大約就像劈柴一樣,然後在冬天的田野裡互相擊打這種“劈柴”,擊打遠的便成了贏家,對方的那個木棍(劈柴)也就歸了他。可以說與現在的孩子們相比,那時候的孩子們還是更多地親近自然的。再不就是聊天清談,那是成年人的愛好,有能言者帶著大家夥談古論今,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收場。那時候有參軍入伍後休探親假的人家裡,常有一屋子的左鄰右舍,問候的看望的絡繹不絕親情儘顯。
有人會以為在那個物質生活相對貧乏的時代,沒有什麼像樣的娛樂活動,而事實常常是物質生活越貧乏,人們的精神生活越豐富,那在孩子們就表現在他們的娛樂以及遊戲活動中。那個時候流動人口極少,正是我們所說的熟人社會,所以一個陌生人出現在村頭巷尾,那是一定要被注意的,當一個頭上圍著紅頭巾,一個則用淡藍色頭巾包裹住頭且再腦後係了個結的兩個婦女,領著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年輕軍人出現在嶽淑平家門口兒的時候,這消息便一陣風似的傳遍了左鄰右舍,尤其嶽家本族人,於是不一會兒嶽淑平家門口兒就圍攏了一小圈兒人,有半大孩子,也有成年人,有男人也有女人,當嶽淑平和父親嶽仁禮送兩個中年婦女(媒人)和那個推著自行車的年輕軍人出了院門的時候,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盯在了軍人和嶽淑平身上,嶽淑平本已微紅了的臉於是更紅了,她不是害羞,在幾百人的大會上發言在她已經是家常便飯,如今在自己家門口兒,當著自己族人和鄰人的麵兒,她沒什麼可臉紅的,但是她心裡激動,她的心在歡喜地加速跳動著,她憑著那種青年女子的直覺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帥氣中不乏英武的年輕軍人是喜歡自己的,她同他已經是分不開的了!
嶽淑平極力顯出鎮定自若但卻越發臉紅心熱,臉蛋兒上的酒窩兒和那口白牙齒大約是說不了謊的。而年輕軍人此時也欲竭力掩飾心中湧動著的喜悅,於是他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起來,威武中有柔和而柔和中又綻出威武。這時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光棍兒漢外號“二婁幫子”大聲喊了一句,“快看哪嗨,這解放軍就是淑平的對象吧?!”嶽淑平的父親嶽仁禮不快地瞧了一眼“二婁幫子”,他是這個生產隊的副隊長,擱平時他或許早就罵這個著三不著四的家夥了,但現在想來不是時候更不是地方,於是硬生生地將那難聽話吞了回去!而謝明坤此時卻再也繃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兒來。接下來他趕緊回過頭來笑著對著自己的這個未來的老丈人招呼道,“嶽叔叔,您彆送了,回去吧!”說罷,眼光瞧向紅著臉的嶽淑平。二婁幫子又跟著起哄似的對嶽仁禮道,“隊長,你甭送了,回去吧,趕明兒這解放軍會常來看您的!是不是啊,解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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