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說的話,是真的嗎?”玄霖歎氣,聲音格外輕柔,“你是從異界而來,身負詛咒?”
樊星轉過身,看著他“有些事,不是你該知道的,更不該過問。”
“那我該知道什麼?”玄霖往前一步,僧袍下擺輕輕擺動,“該知道你要不告而彆?還是該看著你獨自離開?”
樊星沒有說話。
“讓我幫你。”玄霖直直望進樊星眼底,“我知道你有所顧慮,但總該有破解之法。”
“幫我?”樊星忽然笑了,笑意未達眼底,帶著幾分涼薄,“你連自己都護不住,如何幫我?”
話說得刻意生疏,顯然是想將兩人的距離重新拉開。
可玄霖卻像是沒聽出他話中的冷意,依舊執著地站在那裡。
“至少”玄霖頓了頓,“讓我知道你為何要躲。那些蕭硯說的異界之人、身負詛咒,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著麵前這個倔強的和尚,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樊星本想繼續推拒,可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時,準備好的說辭卻像是被風吹散的灰粉,一點都凝不成形。
“玄霖。”他低聲喚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可我想知道。”玄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你想知道什麼?”樊星眸色微冷,聲音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嘲弄,“想知道被人獻祭是什麼滋味?還是想聽聽這些年我是怎麼被詛咒折磨的?”
“我隻想知道真相。”玄霖聲音平和。
“真相?”樊星輕笑,挑了下眉,指尖把玩著衣角,“那時候啊人人都說我是天才,是修仙界的奇跡,可最後,卻被那些曾經疼愛我的人,親手送上祭壇。”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所以那天在祭壇上”玄霖目光專注地看著他,試圖從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眸子裡找出一絲破綻。
“我說了,不過是不想看你重蹈覆轍。”樊星擺擺手,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唇角微勾。
“你又在裝。”玄霖直直望進他眼底,目光清澈得讓樊星有些慌亂。
樊星眨眨眼“玄霖,有些事,不是你逞個強就能改變的。”
“我知道。”玄霖點頭,“但至少讓我知道原因。那些詛咒,究竟是什麼?”
“很簡單啊。”樊星眯著眼笑,笑意卻未達眼底,“靠近我的人都會死,我的力量越強,痛苦就越重。至於孤獨終老這點”
他故意拖長了聲調,目光在玄霖身上打量“和尚,你說這是不是天意?讓我這種人,就該一個人待著。”
玄霖向前一步,眸中閃過一絲執拗,“我想知道怎樣才能幫你破解。”
樊星愣了愣,隨即輕笑“和尚,你這是不知天高地厚。這詛咒,可不是念幾句經就能解的。”
“我知道不容易。”玄霖目光清澈,“但總該有辦法。就像當初你替我擋下那些鎖鏈一樣,總會有破解之法。”
“辦法?”樊星挑眉,“大師莫不是以為,我這幾千年都是在閒著?要不要讓我講講,這些年我都試過什麼法子?”
“那你試過找人幫你嗎?”玄霖不動聲色地問。
樊星的笑容微微一滯。
“你沒試過,對嗎?”玄霖繼續道,眸中閃過一絲了然,“你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在找辦法。明明身邊有那麼多人想要幫你,你卻從來不肯接受。”
“當然試過。”樊星嗤笑,手指摩挲著腕間的傷痕,“讓我給你講講,那個醫修想要幫我化解心魔,結果被我的靈力震碎了五臟六腑。雪妖隻是想陪在我身邊,到最後,卻被我在走火入魔時親手撕碎。”
說到這裡,他的指尖泛起一絲血色的光芒。
似是那些往事又在靈力中激蕩。
“所以你就打算永遠這樣下去?”玄霖深吸一口氣,“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
“怎麼?你這是心疼我?”樊星麵無表情,也不看他“還是說,你也想學那些人,來試試能不能幫我解開詛咒?”
“是。”玄霖直接承認,“我確實心疼你,也想幫你。”
“佛說,眾生皆苦。”他並不管樊星的反應,輕輕道,“可你的苦,不該獨自承擔。每個人都有選擇如何走下去的權利,包括我選擇要不要幫你。”
樊星擺手“要跟我講佛法了?你的經文對我這種沾了血的人可沒用。”
“不是講經。”玄霖搖頭,目光落在樊星不自覺握緊的手指上,“我隻是在想,若連身邊之人的苦難都視而不見,這佛法,還有何意義?那些經書上的慈悲,又算得了什麼?”
“普度眾生,也隻是空談。”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樊星忍不住問,“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玄霖語氣堅定,“我幫你。”
已經忘了是幾歲時,師父將他帶回了山門。
那時的他剛失去雙親,還不懂得什麼叫生離死彆,隻知道日日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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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這是他與佛有緣,說他天資純淨,該皈依佛門。
他至今記得第一次踏入佛堂時的情形。
佛像金身莊嚴,香煙嫋嫋。
師父說,誦經可消業障,禮佛能化解苦痛。
隻要虔誠向佛,便能得見光明。
年幼的他信了。
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誦經,直到喉嚨沙啞。
跪在佛前直到雙膝發麻,直到眼淚將袈裟前襟打濕。
他以為這般虔誠就能減輕心中的悲痛,可那種失去至親的絕望,卻從未因此消減半分。
但他不敢說。
隻是更加刻苦地修行,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誠心。
師父說他悟性極高,說他是天生的佛子。
可夜深人靜時,他依然會在榻上蜷縮成一團,無聲落淚。
十歲那年隆冬,他遇到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乞兒。
那孩子蜷縮在佛堂外的角落裡,渾身發抖。
他偷偷揣了一個素餅要去給他,卻被師兄們攔住。
他們說佛門清淨地不容汙穢之人,將那孩子趕了出去。
他永遠記得那孩子臨走時回望的眼神。
那雙布滿風霜的眼睛裡,映著高大的佛像,卻再尋不見一絲希望。
那一刻,他第一次對佛門的慈悲產生了動搖。
十六歲時,山下爆發瘟疫。
每日都有百姓跪在山門外求醫,他們跪得雙膝流血,額頭磕得青紫。
可寺裡的僧人們緊閉山門,隻說要保持清修。
他站在高台上,看著那些在山門外哭喊的人們。
他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卻始終撞不開那扇緊閉的門。
那一日,他突然明白,所謂的普度眾生,不過是寫在經書上的漂亮話罷了。
可他還在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