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聲音,摸到熟悉的水泥牆麵,林桑榆突然停下腳步“到了,就是這個單元樓。”
裴辭抬頭望去,是棟典型的八十年代單位宿舍樓。
四層的居民樓外牆斑駁,一條條裂縫中爬滿了爬山虎。
樓道口的牆根堆著些磚頭瓦塊,顯然是住戶們放自行車的地方。
二樓飄出陣陣鹹菜和醬油的香味,估計是有人在做夜宵。
樓道裡的燈泡忽明忽暗,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我住三樓。”林桑榆鬆開木棍,熟練地摸索著要進樓道。
他對這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手指劃過牆麵上的每一道裂縫。
裴辭看了看腕表,已經快十點了,樓道裡黑漆漆的“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林桑榆搖搖頭,小聲說,“我熟悉路,每天都是這樣上下樓的,這樓道我從小摸到大,就算是黑燈瞎火的,也不會走錯。”
“那個”裴辭猶豫了一下,注意到林桑榆單薄的衣衫和略顯蒼白的麵容,“你家裡還有彆的親人嗎?”
林桑榆臉色一暗,原本就白皙的臉更是瞬間就沒了血色“沒有了。就我一個人。”
裴辭看著他消瘦的背影,想起c088說的任務。
保護林桑榆不墮入黑暗,這個任務說起來簡單,可實際上卻很不容易。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個孤苦無依的盲人所要麵對的困境可想而知。
“其實”裴辭抓了抓頭,斟酌著開口,“我是從鄉下來的,剛來這邊,還沒找到住的地方。不知道你這裡”
林桑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想在我這裡借住?”
“是啊。”裴辭撓撓頭,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我剛來這邊找工作,暫時沒地方落腳。你看,要不我付你房租?”
他猶豫了一下,又說“而且,有個人陪著也安全些。”
林桑榆咬著嘴唇,神色有些黯然“對不起,我也住不了幾天了,這房子下周就要收回去了。”
裴辭雖然已經知道了原因,但他機靈,故意停頓了一下問道“什麼意思?”
“這是廠裡的房子。”林桑榆低聲解釋,聲音裡帶著無奈,“廠裡新來了個副廠長要住,我我得搬出去。”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牆麵,那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搬走,可他也不能給其他人添麻煩。
“下周一就要搬走了,我正在找房子。”
“那你要搬去哪兒?”裴辭皺眉。
“還沒定。”林桑榆搖搖頭,“按摩店的工資不高,外麵的房子又貴。我打聽了幾家地下室,可隻要聽說我是個盲人,房東就不願意租給我。”
說著,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所以,我也不能收留你了,實在是對不起。”
裴辭看著他強裝鎮定的樣子,歎了口氣,覺得他比自己還要可憐,笑著說“沒關係,你先上去吧,路上小心點。”
林桑榆點點頭,摸索著進了樓道。
裴辭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悄悄跟在後麵。
看著林桑榆熟練地摸索著上樓,一級一級踩得很穩,顯然是走了無數遍的路。
直到聽見上麵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門已經關好,裴辭才轉身離開。
他得趕緊想辦法幫林桑榆解決住處的問題。
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路過那家夜宵攤時,老板已經在收拾攤子了。炒麵的香氣還在空氣中飄蕩,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有些淒涼。
裴辭邊走邊思考著對策。
說到賺錢,他從來不愁。
從小就出來混日子,胡同裡找個擀麵杖都能砸下兩個銅板來。
雖說這個年代物資匱乏,工廠裡每人每月才二三十塊工資,但反而機會更多。
城裡到處都是修房蓋樓的工地,建築工人每天四五塊錢工資還管飯,一個月下來也有一百多塊。
運輸隊常年缺人,每天要搬運大量的煤炭水泥,就是苦了點,但搬得多領得也多,三個月能存個幾百塊不成問題。供銷社後麵還有個倉庫,招看守的,包吃包住一個月三十塊。
工資雖然不高,勝在活輕鬆,還能撈點外快。
甚至賣個糖水、小吃之類的,弄點這個年代稀罕的東西就賣給那些人傻錢多的家夥,更是可以小賺一筆。
不過當務之急不是賺錢,而是先要贏得林桑榆的信任。
那小孩不信任他,可不信任,也正常,多少人說要幫他卻隻是圖他那張漂亮的臉。
就今天那幾個醉漢來說,背地裡打他主意的怕是不止這些。
“得先找個地方落腳。”裴辭看著路邊晾曬的破棉絮,想起林桑榆,“至少得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他正琢磨著事,路邊突然傳來一陣吵鬨聲。
隻見兩輛解放牌大貨車停在供銷社後門,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正圍著車直犯愁。
車上堆著上百箱罐頭和火柴,是從外地拉來的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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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該進倉庫了,可這會兒搬運工都下班了。
“要不等明兒個再卸?”一個戴草帽的工人提議,手裡的煙卷都快燒到指頭了。
“這車是淮安那邊來的,司機趕明兒一早就得回去。”領頭的主管愁得直撓頭,“這批貨要是誤了時間,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
裴辭站在路燈下看了一會兒,眼睛漸漸亮起來。
這不就是現成的來錢路子嗎?
“大哥。”他笑著湊過去,“要不我幫你們搬?”
工人們上下打量著他。裴辭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襯衫,人長得不錯,眼睛又亮,一看就是個精明的,肩膀也結實,應該是吃過苦。
“一箱給兩毛。”主管掏出個褪了色的搪瓷缸子,裡麵裝著零錢,“你小子行嗎?”
“我早年在碼頭卸過煤,這都是小意思。”裴辭說著就擼起袖子。
以前他可沒少乾力氣活。
那會兒為了多賺點錢,連河灘上的沙子都鏟過。
就這些箱子,算什麼?
主管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你試試看?”
裴辭點點頭,彎腰抄起一箱罐頭,動作乾淨利落,那箱黃桃罐頭起碼有四五十斤重,他卻像抱個麵袋似的,三步並作兩步就進了倉庫。
主管看得目瞪口呆。
“好小子,有兩下子!”戴草帽的工人豎起大拇指。
裴辭也不答話,繼續往返搬運。
這種活兒要趁熱打鐵,乾得越快越好。
罐頭是一箱箱的麻布包裝,火柴則是小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