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這幾日挺擔心擎勝過來的。自打葦畫上次發難,真不知幾人再聚在一起時,該如何麵對麵交流。她不能讓葦畫覺得自己說話不算數,也不想讓擎勝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為何冷淡起來。
不過,也許是她多慮了。自從上次沙山之行後,擎勝一直沒再出現。不光是沒來家裡,連小訟師攤位也沒有光顧。染墨問起小廝,小廝也支支吾吾說不清他在乾嘛。
染墨心裡不是個滋味。不知是否哪裡讓擎勝感到不爽,難道是葦畫跑去說什麼了?應該不會,她這一陣也眼巴巴地盼著他來呢。染墨是個心氣比較高的人,還抹不下麵子去那個吳少家打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染墨忽然生出一個不好的想法他,莫不是有意回避自己?
這種想法並非空穴來風。她和他交往的這段日子,雖有許多快樂時光,但也不乏些個怪怪的地方。他倆不像是同窗間那種單純的關係,也不是男女朋友交往的狀況,當然,更不是好基友……
她似乎意識到什麼,又不敢往某方麵想,那就純粹是個笑話。可她不能忽視的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大男孩,該怎麼麵對這種狀況呢?
她真應該介紹他多讀幾本書開開眼界的。隻是不知他們這裡有沒那些經年積澱的文化精粹。《紅樓夢》就不說了,《品花寶鑒》更不能提,她覺得他倆的關係有點類似於梁祝,可梁山伯好像也從沒因為和祝英台走得太近而產生局促情緒呀?
要說更像是韓劇《搞笑一家人》中的金虎和敏浩的關係,單純而友愛,時不時還來個愛的抱抱,真是可愛又搞笑。不會讓人往其他方麵想。可是看韓劇對大月國的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胡思亂想間,染墨又有點氣惱起來。看來那家夥對自己並非真心的好。倘若是真心好,又怎會因為這點緣由就疏遠她呢?說好的山海亦可平呢?
果然都是些個薄情寡意的。又想到自己過往的悲催情感經曆,染墨忍不住又要抽抽搭搭起來。看來她命該如此,永遠無法獲得真愛嗬護!
她想起《伊豆的舞女》中講述的,青年學生在獨自旅行過程中,偶遇流浪藝人一行,並對一位小舞娘產生了朦朧的思慕之情。當男孩後來不得不與她分彆時,“他沮喪地躺在床上,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淌。”
這一情景似曾相識。每個青少年都曾有過這種“躺在床上默默流淚”的經曆,多半是為了純真萌發的戀情,尤其是暗戀。這種真實細膩的表達,很能讓人產生共鳴。而今她便是如此。
倘若她隻是個未諳世事的女孩,哭過也就罷了。可若勾起舊日心傷,真是難以紓解。她已抑製不住悲傷的情緒,哭的跟林黛玉似的。
看來那人並非她的寶玉。擎勝,本非情聖。
這個呆子,就不能沉住氣等等嗎?待她早晚顯露真身時,橫豎可不就是他的人!經不起時間考驗的人,隻能說他並不真心愛她!
她氣鼓鼓地想著。
似又不甘心,萬一是自己想多了呢?假如他是這幾天吃壞肚子沒來呢?可也得送個口信過來呀。人家葦畫還等著她呢。她發現自己此刻竟和葦畫站到了同一戰線上。
不行,死也得死個明白。先搞清楚怎麼回事。如果他真是因為某種難以啟齒的原由猶豫不決,嘿嘿,她也不必客氣——以毒攻毒,下一劑猛藥。
兩個人相處,出現罅隙時,懂得多的或者說臉皮厚的那個,還真得多擔待一些,多拿些主意出來,不然可真就沒戲了。
主意拿定,染墨擦去眼淚。必須為這事討個說法。這關係到她日後的幸福,可不能懈怠。
第二日,她來到訟師攤前,見到那小廝,揪住他說道“你回去給擎勝帶個話,今日午後必須到此,我有要事交代。”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如果他不來,就永遠彆想再見我!”
小廝略顯驚恐地看著她。躬身告彆後撒丫子跑走了。
染墨等到中午,也沒見到人影。心中有點忐忑,又有點懊惱,琢磨著是不是該直接殺到吳少家裡去揪出那個冤家質問一番。
正焦慮間,抬頭一看,卻見遠處的梨樹下,煢煢孑立著一人,身形落寞,似帶憂鬱地望著這邊。
染墨抿嘴一喜。終究還是來了。這逃不過的小心肝。
她沒起身,直接伸長手臂一揮,粗長著聲音吼道“嘿,傻站著乾嘛呢,過來!”
那人略顯躊躇,還是磨磨蹭蹭地踱著步過來了。
待走到近前,染墨愣住了。這還是那個玉樹臨風膚白貌美的貴公子嗎?怎麼跟個落魄書生似的,頭發亂蓬蓬的,衣衫皺巴巴的。看染墨的眼神,空洞中透著點哀傷,還有一絲真假參半的薄涼。
你這是經曆了甚麼?染墨心頭一亂,差點把之前想好的說辭都忘了。
她示意他坐下。然後跟大夫要診病似的,手持折扇在小桌上輕輕叩了叩。抬眼看了他片刻,遂諄諄教導起來。
“擎勝,我今日找你來沒有彆的事。就是想說說咱倆之間的事。”她留意著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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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顯得有些緊張,說道“我明白,我也正想把事情說清楚,好有個了結。”
“我先說!”染墨心想,好家夥,果然讓她猜中了,這就是想來提分手的呀。她憋著股怒氣正色道“說真的,我覺得咱們之間的關係有點不正常,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為妙。”
“啊?”擎勝張大嘴巴。縱使他有心理準備,但讓染墨這麼直白地將一軍,他還真有點招架不住。“這是為何?”他順勢問了一句。
“這還用問嗎?你我都是誌在四方的男兒,你想當將軍,而我要做訟師,道不同不與為謀。更遑論,男兒之間須重禮儀,豈能成天拉拉扯扯朝朝暮暮?這跟那些沒出息的小女子有何二致?”
染墨嗶嗶了一堆。擎勝被他熊得臉上紅一道白一道。
染墨再接再厲道“故而,以後我們不要再交往了,就此彆過。我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不想被某些人覬覦和操弄!”
擎勝聽不下去了,就手推了把桌子,臉紅脖子粗地咋呼道“你把話說清楚了,某人是何人?誰想要操弄你了?”
染墨一看暗喜。很好,火候上來了。遂抹臉兒冷冷回道“你激動什麼?難不成你心裡有鬼?你心裡若無鬼,又何必害怕與我光明正大地交往?”
擎勝一時沒轉過彎來。這到底是要繼續交往還是從此不見?但那句心裡有鬼卻讓他打了個激靈。說實話,他的確心裡有鬼,簡直鬼纏身。
他不敢往外說的是,那日在沙山上,他與染墨打打鬨鬨直至二人相擁滾下山坡,他的身體突然產生某種異樣的反應。生怕染墨發現,忙找借口跑那廢棄小屋中化解。要命的是,那一刻,他的腦子裡竟然都是染墨的影子。
片刻歡愉過後,心中滿是負罪感。
剛才染墨譏誚他覬覦和戲弄,難說不是真的。而他之所以猶豫是否再與染墨深交,並非薄情,而是怕自己有意無意中會褻瀆了眼前這個玉人兒,那可就罪過大了。
他到底該何去何從?平複下心情,他恢複了純良少年的憨態,言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訟師大人?”
“如果你是來我這問事的,今日就不收你錢了。送你八個字,清者自清,問心無愧!咫尺天涯,悉隨尊便。”
染墨說完,拂袖而去。獨留下那人在風中淩亂和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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