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殺了?”
王五一驚,失聲道“大人,這些人都是劉帥手下的老弟兄,既不願歸清,何不讓他們走?”
“讓他們走?”
田守一冷笑一聲,鼻子抽了抽,微哼一聲“這幫人都是劉二虎的老底子,一個個腦袋迂得很,真放他們走,回頭能咬死咱們!”
言語間陰嗖嗖的盯著壩上那幫老卒看,眼神之中滿是殺意。
已然不稱“劉帥”而稱“劉二虎”,可見降清意誌非常堅定。
回頭是不可能的了。
王五沒有吭聲,他明白田守一的意思。
所謂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狠毒。
壩上那幫被圍的老卒都是追隨劉體純多年的順軍老底子,這幫人同清軍戰鬥了二十年,根本不可能降清,所以放他們走等於縱虎歸山。
因為誰都知道降過去的明軍必定會被清方要求打前鋒,這也是清軍曆來征戰的原則。
以滿洲督蒙古,以蒙古督漢軍,以漢軍督綠營,以綠營督降軍。
如此一來,放走這幾百精銳老卒,就是鎖彥龍、田守一這幫降將給自己找麻煩。
與其日後不知死多少人才能剿滅這些老卒,不如趁今日一股腦宰了,一了百了。
可王五不願對這些順軍老卒動手,他若真有一顆狠絕的心,就不會放郭魁他們離開。
人各有誌,不強求。
是,他是準備降清當叛徒,但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線!
或者說,良心不允許他將屠刀揮向那幫寧死不降的老卒。
因此,遲疑之後,他還是低聲勸田守一道“大人,這些人是鎖鎮打老木崆帶來的,和咱們並沒有關係,真要鎮壓也當由鎖鎮自己鎮壓我們還是彆趟這混水了,傳出去對大人名聲也不好。”
這是提醒田守一不要把殺自己人的惡名攬到頭上,被鎖彥龍當刀使。
誰的麻煩誰自己去解決,他們保持中立就好。
這也是王五能想到的最好結果。
絕不沾義士的血。
未想田守一卻是根本不聽勸,反道這件事他們必須要做,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原因是清方那邊要是知道他們放走幾百劉體純的老底子,肯定會懷疑他們的投降是否可靠。
一旦被清方猜忌,鎖彥龍同田守一的下場怕就不太妙了。
故而,他田守一不可能保持中立。
而且單以鎖彥龍根本無法鎮壓這幾百老卒,畢竟那些願意隨鎖彥龍降清的士兵同這些老卒都是同袍戰友,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臟事,自然就得由同這些老卒沒關係的田部來做。
他田守一敢不做,回頭這事的責任就得他兜著。
“大人,”
雖曉得田守一為形勢所逼不得不做,王五還是試圖做最後的努力,田守一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揮手打斷了他,悶聲道“彆想那麼多,動手的時候利索些,彆叫鎖鎮小瞧了咱們。”
言罷,徑直向壩台上走去。
田的親信副將馬大盛、李之炳那邊都已通過氣,現在就等鎖彥龍拿定主意了。
田部共有兩千餘人,除去被王五放走的一百多號親兵,兵力也是這些不降老卒的四五倍,動起手來綽綽有餘。
更何況鎖彥龍也不會乾看著,他手裡還是有兩三百親兵願意對自己人動刀的。
鎖彥龍此時就在壩台上,正與其親信副將王之禮、陸從雲等人商量什麼。
田守一走了約摸七八步,突然又停下轉身對一臉不甘的王五說了句“老五,彆犯傻了,這幾百顆人頭拿過去也是咱們的軍功,到時算你一份,不會虧待你。”
王五嘴張了張,終是咽下了想說的話,目視田守一去往壩台。
啞巴朱三悄悄走到隊長身後,輕輕拽了拽隊長的袖子,“阿巴阿巴”打著手勢,竟是勸說隊長不要聽總兵大人的。
瞎子萬四看了看被圍的那幫老卒,又掃了眼正在陸續往壩場調來的隊伍,低聲道“隊長,乾這種事是要被老天爺打雷劈死的。”
王五心亂如麻,也是不知自己當如何選擇,叫萬四把田文和趙進忠叫來,告訴二人田守一的意思。
田文眉頭皺了皺,竟是罵了句“媽啦個逼的,他鎖彥龍心夠狠的!”
趙進忠則繼續保持沉默。
這位獵戶出身的百戶就這性子,不愛說話。
狗剩冒了出來,可能是聽瞎子萬四說了這事,氣憤道“五哥,這事不能乾,乾了要斷子絕孫的!”
眾人竟都是不同意乾這生兒子沒眼的事。
“隊長,咱們可以投降,但咱們絕不能殺自己人啊!”
瞎子萬四生怕隊長頂不住總兵大人的壓力做那人神共憤之事,竟是撲通跪了下去。
“隊長,咱們跟韃子打了這麼多年,哪個跟韃子沒深仇大恨隊長說朝廷沒了,皇上沒了,咱們打不下去了得投降,這樣弟兄們能有個活路,對此,我田文沒啥好說的,大不了回家種地。可我絕不會對自己人下手,隊長真要乾,那我現在就走!”
田文態度堅絕,殺自己人這種事,曆來就是為人不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