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妹妹都殷勤地給我端水端飯,不讓乾啥,真是姐弟多了幸福多啊!哪像現在,一對夫妻隻生一個孩子,病了都沒個人陪著玩,隻有辛苦父母親。
吳子玄說著,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兒子。
沈莎莎看了吳子玄一眼“講完了?”
“今天就講到這。以後再講。我突然想到個事問你一下?”
“你說,啥事?”
“我想知道你是咋一樣吃上公家飯的?”
“我也不太明白,都是我媽辦的。但我知道我是土地工。”
“土地工?”吳子玄重複了幾遍,突然明白了“那你就是那一批政府征地換工作的人,大夥叫土地工?”
“就是的。”
“真羨慕你們這些有工資的人,至少不為吃飯發愁。”吳之玄感歎著。
“吃飯?你大款還愁沒飯吃?”沈莎莎對他的話感到不解。
“彆提大款不大款,主要還是把人餓怕了,那些年少吃缺穿的,我媽給我做的衣服我倆個兄弟都穿過,縫縫補補的就這麼穿。實在沒啥吃了,偷隊裡的紅芋,碗豆,碗豆還把人吃的整天放屁呢,我老想著如果不放屁,是不是我就不餓了,屁可能能把肚子撐飽……”
哈哈哈哈,沈莎莎大笑了起來“你真有意思。”
吳子玄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又講了起來。
那時上學簡直是不學習,今天去平整土地,明天又看渠澆地,反正學習時間少,勞動時間多,說什麼年輕人到農村這廣闊的天地大有作為。我本身就是農村的,有什麼作為?隻不過是讓吃商品糧的人城裡人到農村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罷了。
我還算幸運,我爸傾力支持我把高中念完,說起來都對不起我爸,高考差9分,我爸要我複讀,我卻想著給家減少負擔,就想著自己是大人了,不能讓家裡為我花錢,我要掙錢讓弟弟妹妹好好讀書。
於是我就跟著我媽到生產隊裡開始勞動掙工分,我爸建議我趁年輕學門手藝,就跟著姑父後麵學木匠。整天光推刨子就把人累得胳膊酸軟,遇到扯鋸解板更是辛苦,要把一棵買回來沒頭的大樹分解成一塊一塊的改變形狀。兩個人站在鋸子兩邊來回拉動把樹鋸成一片一片的,真是要命。
那時做了許多想掙錢的事,養兔、養羊、養雞等等,就是改變不了缺錢的的困境。直到有一天駐村乾部在我家吃飯時說的話讓我忽然明白,地裡是刨不出金疙瘩的。我要到城裡去掙錢!
我跟我爸說讓他在縣城給我找個臨時工乾乾。
“為啥找臨時工乾?直接當正式工不好嗎?”沈莎莎打斷吳之玄的敘述。
吳子玄掏出一根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接著說。
我根本不可能成為正式工,農村娃除了上學才能把身份變成商品糧戶口,我不是商品糧,縣上招工不要農村戶口,所以隻能找臨時工乾。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在我爸單位住的時候,我才知道城裡人每天晚上還要洗腳!
我二十多歲的小夥了,隻知道農村過年才洗頭洗腳,城裡人還天天洗腳,更讓我驚訝的是城裡還有專門洗澡的地方,雖然我爸在我小時偶爾接我到縣城,但就是不知道還有浴池這種洗全身的地方!真是農村娃沒見過世麵。可笑不?
在尋找工作的等待中,我爸告訴我書沒讀成,農村娃就沒出路了,所以一定要學一門能養活自己的技能才能生存。
我今天去幫忙給單位燒鍋爐,明天又給另外單位拉垃圾,不是推煤車,就是扛水泥。找工作的那段時間真是啥苦力活都乾了。好在我爸的朋友把我領到儀表廠的車隊跟著我師傅學駕駛,像雷鋒一樣可以當個駕駛員了。
學的很快,一年多了,不過一直是個臨時工,我給師傅訴苦,他告訴我,農村娃吃不了商品糧就彆想了,現在遍地都是撈錢的機會,趁年輕掙錢去,不要在這乾了。
師父不要我乾了?我很不高興。
師父才不管我高興不高興,他告訴我說,他再年輕十歲就不上這班。弄個停薪留職在外麵掙錢,現在年齡不允許了,混吃等死哩。我不一樣,年輕,現在找車拉貨的人多,貨多車少,市場很好。所以他想看車隊如果有淘汰的舊卡車,他出錢,讓我跑,給各車礦企業跑運輸,利潤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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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從剛開始的不高興到得到我爸的支持,我同意和師父合夥,但不能讓外人知道師傅是股東。
多虧師父指點,我們跑開車後慢慢的人都知道我了,運價合理,人實誠,業務就慢慢起來了到後來就有自己的車隊了。
哎!,現在想想都是逼出來的。
吳子玄停了下來,若有所思。
“那你師父呢?”沈莎莎問。
師父也沒福氣,跟我合夥乾了三年,擔心單位發現他兼職撈外快,催著讓我算賬給他拿錢。我一直想著不讓退,畢竟師父的資助才使我慢慢的發展起來的,也掙錢了,我想一直給他光分紅。可師父膽子太小了,總擔心丟了正式職工的飯碗,擔心老了沒飯吃,怕廠裡發現。沒辦法我給分紅時還多給了師父10萬元的紅。
哎!師父也是個有命掙,沒命花的可憐人。退出後還不到半年突發腦溢血沒命了。才52歲啊!
說到這裡,沈莎莎發現吳子玄的眼裡噙著淚花,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我年齡也大了,家裡人老給我張羅找媳婦,見了幾個都不行,後來碰見娃他媽,一是正式職工,二是老師,相處不到八個月感覺良好兩個人就結婚了。
我媳婦對他家唯一的弟弟寄托希望特彆大,當時那東西也不好好學習,整得他姐經常操心,老擔心他弟弟誤入歧途,所以把她弟弟管得很嚴。
據說出事那天晚上姐弟吵架了,我跟車在外地,姐弟倆到底發生了啥事?我爸媽不知道,住在我家的嶽父和兩個小姨子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隻知道那晚上我失去愛人了。
我咋都不明白,曾經相互牽心的兩個人竟然是在太平間陰陽兩隔。五六年的夫妻生活是那麼的幸福甜蜜,相互的牽扯彼此在心,互為激勵,憧憬著美好的生日就在明天。
所有的所有,都被那白色的床單所覆蓋而銘刻在心裡。
公安也去了,結論是後腦勺著地出血過多而死亡,不存在打鬥痕跡。我們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既是再折騰娃連唯一的舅都沒有了。我都不知道那些日子都是咋過來的?
吳子玄雙手放在頭上向後捋了捋頭發,低下頭。
愛人沒了,大人可以接受,可孩子呢?從小就遭遇失去母親的不幸,幼小的心靈何以承受這成長中的痛苦?殘缺的家庭環境必將在他的心裡留下欠缺的影子。
沈莎莎看到吳子玄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此時竟然流下了傷心的眼淚。自己也被這情景所感染,背對著他流下了同情的眼淚。
寂靜的夜晚,在醫院的單間病房裡,孩子的呼吸伴隨著日光燈發出的嗚嗚聲,一切是那麼的安靜。聽到的隻有吳子玄那小聲的哭泣聲,看到的隻有沈莎莎在無聲地抹著眼淚。
人生難得一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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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莎莎慢慢的站起身,輕輕的走到吳子玄的跟前,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幾頭的男人,正用右手捂著臉,手指不停地抖動,淚珠線串般的往下掉,顫抖的手在不住的抹著眼淚,是如此的無助,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傷感,如此的動情。
沈莎莎想去給他擦拭眼淚,想拉下他的右手,但自己走到吳子玄跟前看到這種景況時,突然心裡怦怦地亂跳起來,剛想說的話卻被這急促的心跳打擾忘了。她感到自己口乾舌燥、嗓子冒煙。
沈莎莎扭過頭端起吳子玄的水杯一飲而儘。
放下水杯她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吳子玄跟前小聲說“吳哥,對不起,我不該說那句話。”
沈莎莎此時才明白,那句“給孩子找後媽”的話,極大的刺痛了吳子玄的痛點,泣不成聲。
而吳子玄好像沒聽到她的話,背對著她掩麵而泣。
沈莎莎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流著淚一把拉住吳子玄的胳膊說道“求求你吳哥,你彆哭了。”
吳子玄一把把沈莎莎攬入懷裡,失聲痛哭。
一切的情殤都在這傷感的眼淚中逐漸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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