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各家各戶的燭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如百來顆星星散落在村莊。
顧心一家也在屋內吃著飯，飯菜多是中午剩下來的，雖說是中午剩下來的，也有六個碗碟，魚肉都有，看來這三年下來，顧心一家也是日子越發紅火，芝麻開花——節節高了。顧心看著這一桌剩菜，心想，年夜飯中餐是正餐，這習俗倒與江南一帶相像。
賀氏往賀心碗裡夾了一塊紅燒肉“心兒，你可是想好了，開了春可是要去私塾修學。”
“嗯嗯，我想好了，年歲也到了，開了春我可就九歲了，這個年歲去修學也是私塾年紀最大的學生了。”顧心站起來雙手端著碗接過那塊紅燒肉，“再不去讀書可就鬨了村裡的笑話了。”
顧明“啪”的一聲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單手撐著桌子，麵色紅潤，腦袋搖搖晃晃道“束修家裡都已經準備好，過了年就去給夫子送去。我兒子這般聰慧，將來一定大放異彩。”
“爹爹，可不敢這麼說，我雖說在私塾裡旁聽了一些日子，也能識文斷字，這聖賢書也不知學不學的進呢。”顧心說完把顧明輕輕扶回座位，又往顧明的酒碗裡添了半杯米酒。
賀氏往桌上放了一個荷包，左手按著往顧心麵前推了過去“這是今年的壓祟錢，祝心兒新年快樂啊。是這般祝福嗎？按你前年的說法。”顧心拿手擋了擋“娘這我不能要，我身上錢夠花啦。”
顧明靠了過來“給你拿著你就拿著嘛，不收豈不是寒了你娘的心。”顧明輕輕拍了拍顧心的肩膀接著說道“這幾年來家裡也攢了些銀錢，你看你我三人都換上了新衣裳過年。幾個大錢你就收著圖個吉利。這一點你還真不像個九歲的娃娃，你看顧譚，中午便拿上了壓祟錢喊著要去買糖葫蘆。”
“是啊，是啊，要不是咱們堡進出不太方便，去鎮上路途遙遠，六爺還真拉不住他呢。哈哈哈。”顧氏捂嘴笑道，“對了，昨天你爹去鎮上銷山貨的時候，給你帶了兩串糖葫蘆呢。等會去村裡撞見了顧譚，你給他拿一串，可不能顯得你小氣呢。”
“謝謝爹娘，我要是修不進學，爹娘可不要笑話我。”“不會不會，儘管去學，學不進去，能識文斷字也好，那也比你爹娘強。”顧明又抿了一口酒說道。
“早些吃完，咱們去村裡看煙火，這還是咱們村第一遭呢。”“好好好，心兒快吃快吃，看你我誰快！”
與此同時，村口一位漢子從馬上跳下，看著那塊圓石，又看了看小樹倒下的方向。漢子從懷裡掏出火折子，在空中連畫三圈，又重新蓋上蓋子放進懷裡。
不多時後麵跑出一群人來，為首的騎著馬，腰間挎著鋼刀，馬上還綁著弓箭。到了漢子跟前拉住韁繩“籲~~貨郎，路子清？羊肥吧？”那漢子抬起頭來，在微弱的月光下露出臉來，正是前些日子來賣貨的貨郎。貨郎道“大當家！羊肥，好抓，進出就這一條道。一個都跑不了。”
說話間，遠處一朵朵煙火拖著細長的尾巴衝向天空，“砰，嘩啦啦”在天上綻放出絢麗的花朵。
貨郎回頭一看，伸手遙指“大當家！那放煙火的地方便是顧家堡。”“哈哈哈，還放煙火，真是天助我也，崽子們直接衝進去，瞄著煙火的地方去啊。”
大當家在馬上揮舞著鋼刀向後喊道，“隨我衝進去，宰了這些肥羊，回山過個好年。今年官軍逼得緊，進去好好的泄泄火，駕！”大當家雙腿一夾，駕馬向前衝去。
後麵的匪眾騎馬的，邁步跑的，烏泱泱一片，竟有百多號人。
“心哥，心哥，你吃過飯了嗎？”一道聲音從院外傳來。賀氏出門一看“是顧譚來啦，快進來快進來。”顧譚也不客氣，推開院門便往裡走“嬸嬸，心哥在嗎？心哥吃過了嗎？”“在呢，在呢，吃過了，吃過了。心兒在房裡呢，你去找他吧。”“謝謝嬸。”
顧譚來到廳堂就看見顧心正給顧明灌茶水呢。顧譚問道“心哥，明伯這是怎麼啦？”顧心沒好氣的說道“還能怎麼啦？兩杯米酒就倒啦，還說自己海量無邊呢。你來做什麼啊？”
“當然是喊你去看煙火啦。你看外麵。”顧譚說完指著外麵天上。“咻，啪。咻，啪。”煙花在天上朵朵綻開。“真好看啊，來這裡這麼久，一直待在村子，都沒出去過，我還是第一次在村子裡看到煙火呢。”顧心抬頭看著煙火說道。
這時顧明也搖搖晃晃站起來說“走，我也去看煙火。”賀氏趕緊扶住顧明“喝又喝不得，還儘是虎頭虎腦的喝酒，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紀。心兒，我扶你爹去院子裡吹吹風，醒醒酒。”
“顧譚。”“嗯？怎麼啦？”“顧譚你看村口怎麼這麼大的火啊？”“哎，有煙火，肯定也有篝火啊，今年可是堡裡最熱鬨的一次。你可快些，慢了可就煙火放完啦。”“那顧譚你先去院裡等我，我回房間給你拿點東西。”說完，顧心往房間去了。“好嘞，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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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三聲撕裂空氣的響動。
“咚”“咚”“咚”三聲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顧心從房裡拿了兩串糖葫蘆，一手一串。顧心剛走到大廳，一左轉身便看到顧明，賀氏還有顧譚倒在院子裡。三人身胸口各插著一根羽箭，賀氏倒的方向腦袋無力朝著顧心的方向。
賀氏嘴巴一張一張的，似乎在想對顧心說些什麼，但是發不出聲音，大口大口的血從她嘴裡冒出來。眼裡的光越來越淡。
顧心一手捏著一根糖葫蘆呆呆的站在大廳門口。三名蓬頭垢麵的匪兵在顧明三人身上摸索著什麼。其中一個高個匪兵站起來，拿著些許銀錢往懷裡塞，向下吐了一口口水“呸，窮鬼，二錢銀子不到。”那匪兵抬頭一看，正看見房門上手拿糖葫蘆眼神呆滯的顧心，臉色怪異的說道“喲？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顧心的頭左搖右晃的，三兩步走到院子裡指著地上躺著的三人說道“爹爹娘親怎麼就睡著了呀。還說要跟小心心去看煙花呢？”說完顧心彎腰猛地擤一團鼻涕，黏在了手上，右手揮舞的跟風車一樣，怎麼也甩不掉。又甩了三兩下，沒法子就往自己胸口抹，在胸口抹了個均勻。
顧心搖頭晃腦雙目無神的看著三個匪兵接著說“三位哥哥你們是來接我們去村裡看煙花的嗎？你們要不要吃糖葫蘆啊，這是小心心最愛吃的，我可不給你們吃哦。”顧心左邊糖葫蘆咬一口，右邊糖葫蘆咬一口，然後把兩串糖葫蘆往懷裡塞。
“這是個傻的吧？”其中一個匪兵說道。
“我是聽過這村裡有個傻孩子，三歲還要喂飯，五歲還不會說話，個子又大，大概就是這個了。”另一人應和著。
一個瘦匪兵眼睛一轉，嘿嘿笑道“對啊，我們就是來接你們下去看煙火的，你爹娘先在地上睡一會。哥哥問你，你幾歲了呀？”
“八歲。”三名匪兵看著麵前這個壯實白胖近成人高的顧心麵色怪異“八歲？這他媽八歲？”
其中兩名匪兵對那個瘦匪兵說“你在這看著他，我們兩個進房裡搜。”說完兩人便提著刀向房裡走去。
那瘦匪兵說“你爹娘睡在地上冷，我們去搬一些柴火放在他們身上保暖好不好啊？哪裡有柴火啊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跟我來，我知道。”顧心低頭又擤了一團鼻涕，順勢就要往瘦匪兵身上抹去。
瘦匪兵一臉嫌棄的打開顧心的手“那快帶我去。”顧心說“院牆門口的是曬得久的更暖和。”說完便領著那匪兵往院口領，指著院牆下的黑影說“柴火就在這裡。”
院外也沒有燈火，匪兵低頭伸手往下摸索，正要回首怒斥。“砰”一塊石頭砸在腦袋上。匪兵咿咿呀呀的往地上倒去。
死了嗎？不知道！力氣用儘了！手在抖！跑！往後山跑！！不回頭，拚命跑！
那匪兵搖晃著站起來大喊道“紮手啦，點子紮手啦！！！”屋內兩名匪兵衝了出來“怎麼啦？怎麼啦？”
那被石頭砸了的匪兵麵色猙獰的說道“那兔崽子裝傻，破了我的相，追上去，我要宰了他！！”
那兩匪兵望著那漆黑的山脈，寂靜無聲，仿佛是有什麼饕餮巨獸在等著他們，那兩匪兵轉過頭對瘦匪兵說“你要去，你去，我可不陪你去玩命。”
那瘦匪兵也不再言，猶豫了片刻開口說道“再搬些柴火把房子點了，去村裡再搶些油水。”不多時，顧心家火光衝天而起。
村子裡火光衝天，天上的煙火在“砰砰”的叫著，一朵朵色彩斑斕花朵在天上綻放。村裡在火光的照映下，匪兵騎著馬，馬後有根繩，繩上綁著個不足七歲的小孩，說不出名字，在地上拖行。匪兵駕馬奔馳，孩童皮開肉綻，早已死去。火光裡刀光揮舞，人命消逝。火光裡，四五個蓬頭匪兵把一個十來歲少女強按在地上，“刺啦”一聲扯碎衣物，全然不聽少女的哭喊求饒聲。在火光中，猖獗的笑聲，哭喊聲此起彼伏。大當家靜靜地騎在馬上看著這一切，看著手底下的崽子們肆意的發泄著，官軍你們還追嗎？你們越追我們越刺激。哈哈哈哈！
“今年還真是過了個好年啊！哈哈哈哈哈哈！”大當家在馬上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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