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從高車組出來,看見朱師傅正往造型工段那邊走去,就喊一聲;“唉,朱師傅?”
朱師傅邊走邊回頭說“賈主席等著你呢。”
紅楓一轉身,邁著兩條頎長的,看上去空空蕩蕩像耷拉著旗子的旗杆的腿,輕巧地邁進辦公室大門。
“呀!”她低頭進門的一瞬時,正好一個人往出走,那人一邊扭頭說著話,一邊一隻胳膊還突然一抬,直接就戳到了她的肩膀上。虧的紅楓對這個有著兩扇對開門大門太熟悉,一進門總要本能地停頓一下,不然的話,這個光顧回頭說話的年輕人,一準要把手指戳到了紅楓臉上了。
“呀!對不起啊,我光顧和賈主席說話了,沒碰疼吧?”擠著身子出來的四是個陌生的男青年。當他從隻開著半扇門的門裡往出擠的時候,盯著嶽紅楓一眼不眨地看著,笑到“啊呀,這門也是,開個半拉門,這不是純粹不讓人出麼。”說著,要把另半扇推開。邊推那半扇門,還又看紅楓幾眼,“唉?怎麼還開不了呢?”
紅楓站在一旁,隻能說“上麵插著呢。”
紅楓不認識這個男青年。男青年把另半扇門上麵的插銷抽開,手又往外麵一指,似乎是問裡間,眼睛卻看著紅楓,問“付主任在哪兒呢?在造型上呢?造型上在哪兒呢?”最後一句,他是有意問紅楓的。男青年,中上個頭,方臉上一雙細長眼睛,薄嘴唇抿著,透露出幾分對一切都不屑一顧和傲慢,但又不乏禮貌。
紅楓看麵前這人當著門在問自己,便熱情地說“造型工段就是前麵那個廠房。”她抬手的一瞬時,纖細白淨的手指,像被風吹過的一片百合,正好從她側著臉的,筆直的鼻梁上劃過。男青年的目光,順著紅楓的手勢,向造型工段望去時,忍不住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下。同時,傲慢的表情裡現出一片有教養的謙遜,風度翩翩地笑著謝道“謝謝,謝謝,非常感謝!”男青年說著一口普通話,讓紅楓不由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紅楓進了右手的辦公室,賈主席正和金師傅一起抬一個黑板報。黑板報不太大,插在木頭文件櫃背後。紅楓上前想幫忙,金師傅說“不用不用,紅楓你幫賈主席那頭就行,幫主席那頭,嘿嘿,哈,咋就插的這麼緊呢。”
好不容易取出黑板報,賈主席拍拍手上的灰,對紅楓說“廠工會過段時間,還要搞黑板報大賽哩,到時候還需要你來寫。”
金師傅在一旁精精乾乾地附和著“就是,看這忙的,咱們賈主席,一年到頭就沒有歇過,又是技術比武,又是板報大賽,啊呀,全車間最忙的就是咱賈主席,還有紅楓的幫忙……”
“就是,紅楓幫了大忙了,紅楓可是個好娃娃,啥時候也是任勞任怨,啥時候讓加班,就啥時候加班,從來沒有嫌多乾了,也不像車間提過分的要求,嗨,可是個好娃娃。”賈主席儘管已經年過五旬,但一口一個娃娃,讓嶽紅楓覺著有點不好意思。她問賈主席找她有啥事呢,實際上,她本來也是借取材料的機會,打聽打聽情況的。
賈主席看看門口,用信任的目光看著金師傅和紅楓說“紅楓,你去廠工會幫忙也是我推薦的,但是,同時呢,你的個人前途,我也要為你考慮,比如這次廠裡搞技術比武大賽,”紅楓輕聲解釋“叫第一機械廠1982年技術比武”。
“嗷對,就是,像這次大賽,嗯比武,聽說是凡是第一二名,都可能漲一級工資呢。也可能不是一級,也可能是半級,不管給漲多少,可這是關係到個人的大事呀。所以……”
金師傅附和說“就是,一輩子才能漲多少次工資了,像你們這麼年輕,能有這麼好的機會,真不容易呢。”
“就是,就是,這可是破例呀。所以,而且,”賈主席有時候總是分不清該用所以呢,還是該用而且呢。“所以說,我,又要建議你,這段時間,就和廠工會說,先回來。等回來參加完這次比武大賽,再去廠工會幫忙。按說麼,在廠工會幫忙,應該能得到關照,人家工會的李部長呀,都說你可是個好樣的哩。可是,技術比武大賽,還是得回來實際操作了呀。不能說,沒有參加實際操作,就給誰評比一個第一名第二名。”
紅楓的內心裡,實際上也是這麼想的。她回來想問的,也是這個。她猶豫不決,在廠工會也不好問彆人,所以想問問賈主席。不過,聽了賈主席一席話後,她在感激賈主席的同時,心裡也埋著一點小小的心事———如果能被廠工會留下就好了。這種心事,她沒和任何人說過,她知道那需要後門呢,還有學曆,咱又不是大學生,甚至連個中專或者技校也不是,自己隻是高中畢業後頂替母親來一機械上班的。唉,做夢吧。她並非不喜歡在車間開高車,她隻是有自己的愛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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