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暗忖“我與爺爺相依為命,從未有親戚走動,這人會是誰?上次來時爺爺墳墓重新壘過。卻不知和此人是否有關?但既來祭拜爺爺,那我總該感激。”
當下凝神靜氣,慢慢靠近,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一女子背影輪廓,似曾相識。
洪浩為避免唐突,並未繼續上前,隔了丈餘距離,輕聲說道“洪浩這廂有禮,敢問足下高姓大名?卻不知為何在此祭拜我爺爺?”
那女子原本跪著,雖手上在一張一張往那紙錢堆添紙錢,但心思顯然並未在此,聽到洪浩聲音,嬌軀微震,旋即起身,轉向洪浩一禮,亦是柔聲道“洪公子,彆來無恙。”
借著微弱火光,加之聲音熟悉,洪浩這才確認,女子竟是離火宗三長老蘇巧。
洪浩頗為詫異,驚疑道“蘇長老,怎會是你?”
蘇巧道“那日被公子所傷,道心崩塌,以為斷無生理,卻不料公子仁厚,竟手下留情,心中感念,無以複加。生死關頭方才得悟,無情一道,修至圓滿,也不過仙家殺器,談不上正果。”
洪浩道“你不用太過感懷,我隻是遵從內心而已,也談不上刻意為之。”
“不管如何,公子此舉,對小女子恩同再造,我也仰慕公子道心高潔,見賢思齊,卻不怕東施效顰,總要學上一學。讓公子見笑了。”
“不敢不敢,蘇長老如此誠心,我也佩服。”
“小女子以前視生命如草芥,麻木無情,現在看來,原是大錯特錯。隻是那些被我所害無辜之人,卻再無我一般還有重活一次的機會,每每想到此時,悔恨難當。”說到此處,蘇巧兩行清淚潸然而下,真情流露,不似作偽。
洪浩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寬慰蘇巧,轉念一想這也無需寬慰,那些她手下的無辜生命,他又不能替代原諒。於是轉移道“蘇長老為何知道我爺爺墳墓?之前重新壘土立碑也是你吧?”
蘇巧俏臉微紅,輕言回道:“不敢相瞞,公子你也清楚,離火宗與官家瓜葛極深,當年便是翻查名冊,查到公子行蹤……與公子一行白馬驛彆後,按大娘指點小女子,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本就感激公子,卻無以為報,就想著公子爺爺墳塋或可儘些綿薄之力……”
聽到此處,洪浩恍然大悟,便道:“原來如此,那蘇長老有心了,洪浩多謝。”
蘇巧原本就是心思縝密之人,這些細節,一般人卻是想不到的。不單單洪浩這裡,那被她無情殺害的無辜之人,她都想法找到其家人,做了許多安排彌補,也不聲張,隻求換取些許心安。
蘇巧道:“不敢當,說來還是大娘公子師徒對我恩重如山,公子留命,大娘指路,如今小女子活得清淨安寧,勝過以前千百萬倍。以後但有驅使,莫不從命。”
洪浩點頭:“我師父麵惡心善,尋常卻不管閒事,她願指點於你,總歸有她道理。”
蘇巧幽幽道:“大娘說我,卻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扯遠了,總是我福緣,得她天大好處。卻不知公子為何今日來上香燒紙?”
洪浩道:“我明日要出門遊曆,不知幾時回來,故給爺爺道彆一下。”說罷走到墳前跪下身去,開始燒紙。
不料洪浩簡單一句話,蘇巧竟然頗為激動,急聲道:“公子明日出遊?”
“嗯,我師父叫我沿江而下,見到大海便折返。”洪浩有些奇怪,他出遊,為何蘇巧會如此激動?
蘇巧急道:“大娘沒給公子安排人同去?就單公子一人外出?”
洪浩一邊燒紙,一邊回道“目前我們三個弟子,大牛師兄和我姐姐,都還是金丹境,隻有我是元嬰,師父說元嬰才出遊,他們還不用。”洪浩對蘇巧並無隱瞞,似乎也很相信她。
“哦,原來如此……那,那祝公子一路平安,小女子這邊……就不叨擾,先行告退。”——不知為何,簡單一句話,蘇巧卻說得很是艱難,仿佛有些無奈,有些委屈,有些失落,有些不甘,還有些淒惶。
洪浩很是奇怪,不知蘇巧為何如此,但也不冒然相問,便與蘇巧作彆。
他卻不知,那日在白馬驛,大娘讓蘇巧附耳過去,一番耳語,除去叮囑蘇巧棄惡從善,改邪歸正,最重要的一句話卻是“我那好徒兒,突破元嬰,我看是快了,等他到得元嬰境,我便安排他出門遊曆,我那徒兒,是老天爺追著喂飯之人,到時你若跟隨,必定沾光,恐怕會有一場大造化……”蘇巧至此便死死記住大娘所言。
但剛才洪浩所言,明日便要啟程離開,大娘卻沒有交代要洪浩帶她同行,她失望至深,但卻無可奈何。再如何,她也不可能腆著臉匍匐乞收吧。
洪浩祭拜完畢,也就返回山莊。
洪浩把遇到蘇巧一事稟告大娘,大娘隻是笑笑,也不說話。
倒是黃柳道“師父,常言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你說那狐狸……你說那蘇長老真的是誠心悔過了麼?”
大娘歎口氣道“一般來講,人的性格成型後,較難有大的改變,但如果遭遇特彆大的變故,卻有可能性情大變,那蘇巧當屬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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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柳嘻嘻點頭“那日白馬驛見她,的確和山上所見大有不同,雖說不上來,但感覺得到。或是師父那六個耳光的功效,哈哈哈。”
大娘白她一眼,假嗔道“莫要貧嘴,是我好徒兒刺破她心,卻又縫補她心,方才如此。”
翌日清晨,大家都是早早聚攏一堆,給洪浩說些告彆的話。
大牛雖沉默寡言,此刻也有些依依難舍,畢竟這一彆,原不知何日再能重逢。他比洪浩黃柳先入門三年,卻也沒見過被大娘趕出去曆練的大師兄,現在小師弟也出門遊曆,頗有些傷感。但他也知這是必經的階段,故拍拍洪浩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黃柳更不用說,從洪浩進入黃府到現在,幾乎是朝夕相見,形影不離。雖她天性灑脫,潑辣豪邁,但姐弟情深,此刻也難免神傷。幽幽說道“癡兒,雖然你現在功法修為,比姐姐高得多,但還是那句話,若有人打罵於你,我卻不答應。”
洪浩道“如有人打罵於你,我也不答應。”說完一瞟大娘,補充一句“師父除外。”黃柳原本黯然,聽到此言,忍不住噗嗤一聲,嗔道“滾——”
唐綰早已梨花帶雨,說來雖是她用言語激勵洪浩,但那隻是為夫君更上層樓忍痛違心,也是她深明大義過人之處。不過畢竟兒女情長,這一走山高水長,君問歸期未有期,那個中滋味,卻是其他幾人難以體會。洪浩隻拍拍她肩,對著她手裡小雞仔道“保護好娘親,保護好大家。”
那小雞仔瞪大綠豆眼,唧唧,唧唧。
洪浩走到大娘麵前,噗通跪下,道“師父,徒兒將行,師父還有何吩咐。”
大娘笑眯眯道“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過了,為師也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喪氣場麵,記得出去給老娘長一身本事回來。光大我不二門。”
“還有,窮家富路,為師一直說出門在外,銀子比人會說話,凡能使銀子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為難自己。你的盤纏為師早就準備好了,你出門,先去離火宗,把那一百萬兩銀子拿上,先前為師還愁你不好攜帶,結果你就得個虛空袋,你說是不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