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漁夫死得並不冤枉,也算得上暮雲口中所說該死之人。
畢竟之前肯定有渡河客人吃過他的扳刀麵或者餛飩。老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原是不錯。
這等死法其實也不算多殘忍,不過是讓他看到一點點生還希望,然後拚命去抓取,總覺得再努力一點,便能成功,隻是直到最後也無法成功。明明水性精通,偏偏淹死水裡,死前多少會帶一點遺恨不甘,卻不似那種死而無憾痛快。
其實除去生死,換做其他,天下芸芸眾生何嘗不是如漁夫一般在掙紮折騰而不自知。隻不過不如生死一般震撼警醒,眾生卻樂此不疲。
所以才說,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暮雲見他二人神情恍惚,知道還在對她耿耿於懷,幽幽道“不曾想竟是兩尊菩薩,當真是失敬得很呐。”
蘇巧是老謀深算慣了的,自然不會搭腔。
洪浩畢竟年輕,卻道“不是說這賊人不該殺,卻是你剛才說的那些殺人法子,太過駭人……我聞所未聞,總覺你……你這般好看的仙子,原不該如此蛇蠍毒辣……教人難以親近。”他向來實話實說,這是他誠懇肺腑之言,也不怕暮雲聽了惱怒暴起。
暮雲聽罷卻並未生氣,她活了如此悠長的歲月,彆人說話的真情假意,一聽便知。自然清楚洪浩這番言辭誠懇,並無譏諷影射之意。
當下隻是微微笑道“你經曆太淺,原是不懂人心之惡,有些惡人一刀殺之,實在是難解心頭之恨。不過這個我不多說,此刻說千言萬語,你皆不能相信。隻有將來你自己落到那個境地,你才知我所言非虛,到時或比我尤甚。”暮雲自然知道夏蟲不可語冰,便不再多言。誰料得會一語成讖。
又道“我當你是恩人,自然不會為難於你,你若不喜,那此刻起我便不再出手,你就隻當我是尋常女子。”
洪浩點頭“如此最好,仙姑功法,在此間當屬牛刀殺雞,原也不消。我和姑姑亦能應付。”
暮雲莞爾一笑,裝作楚楚可憐“如此,那小女子身家性命,便拜托二位元嬰大仙了。”
蘇巧被臊得耳根通紅,洪浩卻認真點頭“我定全力以赴,說到做到。”
暮雲聽罷,望向洪浩,良久才緩緩說道“我倒是越來越覺得你這人有點意思。”
蘇巧這時卻道“我們先過河吧,我離火宗卻有些怕水。”
暮雲笑道“那是你修為不夠,世人都道是水克火,卻不知到了至高境界,那火卻是能克水的。你慢慢練吧。”
洪浩聽了,便去船尾,學著漁夫搖櫓。開始漁船並不聽使喚,隻在河中亂晃打圈,多搖一陣,也慢慢悟得訣竅,便把船搖到對岸。
三人下船後,便徑直走了,也不管那漁船。反正漁夫已經沉入大河,這無主之船,由它去吧。
下船走得幾步,不料暮雲突然夾著嗓子道“洪小哥,奴家肩上傷痛難忍,卻是走不動了。”這聲音,便是蘇巧也聽得渾身酥麻。
洪浩驚奇“你都走了好幾天了,怎生此時突然疼痛?”
暮雲認真說道“此時我已是沒有功法的尋常女子,自然疼痛難忍。”
洪浩才知她是說剛才船上的約定,頓時哭笑不得,便道“那要如何?”
“那自然隻能有勞洪小哥,背奴家前行咯。”
“仙姑你又不是真的不能走,何必如此。”
“你不知做戲要做全套的道理嗎?何況剛還信誓旦旦要保護我,此刻卻連背一背都推三阻四,你叫奴家怎生相信你說的話?”
合情合理。
於是有路人看到,一個相貌隻算不錯的年輕男子,背著一個絕美年輕女子行走路上,還有一個中年美婦時前時後一路跟隨。
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路人皆是搖頭歎息。
好在幾人行走多是山路,路人原本不多,牛糞也就牛糞了。
不過這日卻行到了一處大城,看城頭蒼南郡三個大字,暮雲道“此處是離黥國最近的大城了。”
進到城裡,還是熱鬨非凡,不管國與國之間如何互伐征戰,百姓的日子,總是要過的。
既然到了城中,那總得吃頓好的,時常山中行走,多是乾糧充饑。
“仙姑,你要吃飯嗎?”
“廢話……小哥這是什麼話,奴家隻是尋常女子,自然是要吃飯的。”暮雲快速進入角色。
“那你在洞中一千多年……不吃不喝,不也沒事?”
“小哥,奴家睡覺之時,自然是不吃東西的,小哥睡覺要吃東西?”
“……仙姑這一覺,好像長了些。”
“不長不長,奴家原是專等小哥。”
說話間,三人經過一處酒樓,看招牌“錦瑟樓”三字,此間不單有酒有菜,還有雅樂助興。
洪浩本想直接進去,但想起自己,每次去大酒樓總會遇上些事情,再看這酒樓進進出出,生意興隆。
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這裡,洪浩便對蘇巧道“我們換家清淨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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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多時候,人不找事,事卻找人,躲是躲不過的。
正欲離開之時,這錦瑟樓裡迤迤然走出一群人來。
蘇巧和暮雲都是見慣了的,隻一眼便看出這陣容,必是紈絝子弟標配——中間的當是正主,左右兩邊,自是家中爹娘勢力實力稍遜的狐朋狗友,後邊跟著四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家丁惡奴。隻不過標配之外,還多一名佩劍女子,不知為何。
原來正主卻是蒼南城中,最有勢力的馬氏家族第三代長孫,名叫馬誌懷。爹娘取名,原是望他誌向遠大,他卻不學無術,二十五六了,整日裡還仍是酒樓,賭坊,勾欄常客。
今日在錦瑟樓,給山上修煉,回家省親的表妹接風。要說這馬氏家族卻也甚有實力,朝中有人,山上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