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詩筠自從入宮以來,除了第一日向皇後敬茶,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齊整的後妃共處一室的場麵。
今日下午,宮中禁衛突然被逆黨攻陷,正陽門外血流成河,叛軍闖入後宮寢殿,倒是沒有做出過分之舉,隻是將所有的妃嬪都趕到了皇後宮中,便於集中看守。
皇後的年歲似乎比聖上還大些,又身為國母,在眾嬪妃裡也算最沉得住氣的。
有幾個年紀輕的,剛被押到宮裡,就開始哭。
“我……我不要殉葬,我還這麼年輕……”
“比起被人糟蹋,發賣,我寧可殉葬……”
“嗚嗚嗚……我才入宮兩年,連聖上的麵都沒見過,我不要就這麼……”
“都給本宮住嘴!”
皇後疾言厲色,鎮住了啼哭的幾人。
“你們哪裡來的膽子!敢這樣詛咒聖上!聖上乃真龍天子,吉人自有天相,豈會受製於區區烏合之眾?”
皇後氣息渾厚,心中卻也不是那麼有底,可是眼下被那幾個不懂事的嬪妃哭得實在頭疼,不得不訓斥幾句。
夏詩筠是最安靜的那個。
她此時心中沒有旁的想法,隻有無窮無儘的懊悔。
若是秋獵之日,她沒有那麼著急。
若是她能沉得住氣,規規矩矩等來年的大選。
那她此刻,應該還在家中吧?
不管此時宮外是何種情形,她至少有家可依,有父母和兄長看護。
即便退一萬步,這江山果真易主,可是這大成到底還是姓魏,她父親軍功累累,給誰當將軍不是當?
他們夏家畢竟是武門裡的中流砥柱,新帝登基,說不定還會極力拉攏父親。
畢竟,手握兵權才是硬道理。
可是如今呢?
夏家女兒隻是次要的身份,她首先是魏謙的妃子。
她被像狗一樣從宮中一處趕到另一處,和一群蠢女人關在一個屋子裡,等待她們的是未知且多半險惡的命運。
她緊握著手中的茶杯,自嘲一笑。
貪心不足蛇吞象。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肩膀上突然襲來一陣鈍痛,她手中的杯盞應聲落地,碎得滿地狼藉。
“賀貴妃!你做什麼!快放開夏充儀!”
皇後拍著圈椅扶手站起來,臉上一陣驚怒。
眾人也驚恐地呆坐在椅子裡,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突發狀況。
卻無人敢上前一步。
因為賀貴妃麵色猙獰,正緊攥著一枚簪子,那銳利的簪頭已經沒入了夏充儀的肩膀,隻見她肩頭那片布料正滲出血來,血跡飛快擴散,很快便染紅了整個肩頭。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聖上怎會冷落我和父親……一定是你父兄和逆賊串通,這些日子一點一點拔除聖上的羽翼,離間聖上親信之人,你這妖女……”
皇後本來氣得臉色鐵青,此時卻突然愣住,重新看向夏詩筠的眼眸也逐漸冷靜銳利起來。
她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而是由著賀貴妃將手中的簪子寸寸抵進夏詩筠的肩膀,眼睜睜看著她痛得麵容擠作一團。
夏詩筠從原先的錯愕裡醒神,又被痛得幾乎難以呼吸,看到周圍沒有一個人來替她拉開身後的瘋女人,她突然就想通了一個道理——
在她暫且還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為什麼要主動交到彆人手上?
首先,在宮變結局還沒到來之前,她,不能死的這麼不明不白。
她眸光驟然發狠,雙手攥上賀貴妃的手,硬生生將簪子從肩膀裡拔出來,然後……
狠狠地紮進了賀貴妃的肩膀裡!
“啊——”賀貴妃痛得後退兩步,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你這瘋子……你怎麼敢……”
“我父兄忠君愛國,鐵血丹心,你們賀家謀逆,我們夏家也不會謀逆!我若再從你口中聽到半句指摘衛國公府的妄言,休怪我不客氣!”
賀貴妃已經痛到說不出話,跪坐在地上,手扶著肩頭的簪子,卻不敢像夏詩筠那樣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