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闊的殿內落針可聞。
裴衡沒有言語,卻麵朝魏謙,跪了下去。
“你從小與朕一起長大,雖然不及兄弟般親厚,但是朕自認待你不薄。”
魏謙扶著榻緣,緩緩坐下,目光如鷹,眉心微擰。
“可是,你卻從來沒把大成當家,沒把朕當成一國之君,在你心裡,埋下的全都是恨,是不是?”
裴衡低頭,平靜地否認,“聖上,臣不恨任何人。”
“那你為什麼……?”
“不恨,不代表認命。”
他緩緩抬頭,琥珀眸在昏暗的光影裡變得幽深濃鬱,染上了一層墨色。
“臣想改變的,是質子彆院裡所有人的命運。”
魏謙狠狠一頓,一口氣堵在胸口,壓的他呼吸不暢。
他突然明白了。
裴衡在中原的這些年,掌握的不僅是中原話、中原文章和中原習性,還有一項最重要的,連他自己都沒有真正學會的——中原皇室的野心。
魏謙捂著嘴狠狠咳了兩聲。
“你告訴朕,按你們原本的計劃,皇叔奪了朕的江山,若是失信於你,並不同意放質子們回去,你預備如何?”
“臣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
魏謙看著他那雙眸子裡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終於了然地點頭。
“也是,朕知道你非池中物,既有膽量邁出這一步,又如何不會做好萬全之策呢……”
“臣隻是從不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裴衡仍舊跪在地上,魏謙深深地看著他,突然苦笑一聲。
“既然你有萬全之策,便彆藏著了,起來吧,告訴朕,朕該如何破局?”
“你放心,如今是朕有求於你,何況你救了朕的性命,朕不會恩將仇報,秋後算賬,皇叔若是想當皇帝,那朕讓賢又如何,隻是不希望鷸蚌相爭之時,被那西陵土賊得了利。”
裴衡終於願意起身,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仿佛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
“言之回到東離,按照臣原先的計劃,聚三藩九郡之師發兵中原,大破穹窿關,如今胡將軍所領三萬兵力,隻是前鋒,還有十萬餘人在關外候命,隻等聖上同意,便可以援軍之名揮師西進,兩天內便可抵達京都。”
魏謙冷笑一聲,“朕的同意?沒有朕的同意,你這三萬精兵,不仍舊破關而入了嗎?”
說到這裡,他目光裡突然燃起一股怒火。
“朕的封疆大吏就是這樣替朕把守關門的嗎?!八十萬大軍,卻不敵東離區區十幾萬兵馬!”
裴衡覺得他這遲來的怒火顯得可悲又好笑,麵無表情在他心口又紮了一刀。
“商陽王曾欲策反燕漠將軍,屢次無果,但是燕將軍也沒將話說死,在穹窿關偷偷撤了一隊兵馬,留了個口子。是個會審時度勢的。”
裴衡的評價算是委婉。
魏謙卻捂著心口,感覺到喉嚨裡泛上一股甜腥味。
“好,好啊,立場不穩的牆頭草!他是在賭呢,他怕皇叔當了皇帝,要清算前朝餘孽,所以好歹賣了個人情給你們,好!很好!這就是朕養出來的武將!”
魏謙說完,發現自己把話說絕對了。
他的武將裡,除了封疆大吏燕漠這個叛徒,卻還有忠勇義烈者,比如衛國公,比如靖忠侯。
可是,他們的下場,何等淒慘?尤其是靖忠侯。
他垂首,哀歎,“朕不是個當皇帝的料。”
裴衡無言地立於階前,目光定在他緊捂胸口的手上。
“聖上,可是藥效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