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法缺語氣平靜,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蒼老而又堅韌的麵容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畏懼或恐慌的情緒,平靜的如同冰封萬年的凍原。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很早之前就知道。
隻不過最近他對死亡的感知愈發明顯,食少夢多,虛脫無力,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即將步入死亡。
坐在姬法缺身側的薑燦有些震驚。
原本以為隻是正常的談話,但誰曾想姬法缺的第一句話便是他要死了。
這讓薑燦怎麼將話題繼續下去,難不成說一句“聖上請節哀”?安慰他死亡其實並不可怕,隻不過是要死而已,沒什麼的。
他不是那麼擅長開地獄笑話,在姬法缺麵前他也不會這麼說。
姬法缺繼續說道。
“孤從幼時開始便和兄弟博弈,和他們爭,和他們鬥,一路上身子沾了許多兄弟的血,踏著兄弟的屍骨,最終登上這大乾的皇位。
在成為這大乾的帝王後,孤繼續和離國的君主博弈,在付出諸多代價後,終於收複乾國十三城失地。
而如今,孤將要死了。”
姬法缺曾經也是一位英才大略的雄主。
人在將死的時候,總是會回想一生之中的輝煌時刻,回想這一生的所有美與好,而選擇性遺忘苦與難,過與失。
薑燦在一旁默默傾聽這位垂暮帝王的自述。
“在曆經千帆,鑄造許多豐功偉業,完成先皇未完成的遺願,讓乾國國富民安後,然後告訴孤這一切都是定數,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時,一切都是天意,孤又該如何是好?”
姬法缺知道自己的天命。
作為天機體的父親,他在幼年時便發覺了姬霧月的異常,仿佛無所不知,甚至能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知道每個人的命數。
理所應當的,他詢問了自己的命數,詢問了大乾王朝的命數。
年幼的姬霧月隻是如實告訴他這位帝王的命數,這個大乾王朝的命數,並沒有遮掩。
麵對姬法缺的疑問,薑燦並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路上的努力都沒有意義,那麼這些努力還有結果嗎?
如果命中注定顛沛流離,一路上的反抗都沒有意義,那麼這些反抗還有意義嗎?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過身旁這位垂暮帝王也並沒有期許薑燦回答。
他初出茅廬,經曆尚少,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指望薑燦能真正給出回答。
“這也是你們也要麵對的問題,現在沒有答案也無妨,接下來的時間還有很久……咳,咳。”
姬法缺不斷咳著,這並不是天意的反噬,隻是他已經大限將至。
問出這個問題後,姬法缺沉默許久,身影落魄的坐在床上。
“聖上,今天這是?”
片刻後,寢宮的門被打開,當朝國師青萍子例行日常來到這裡,準備繼續指導姬法缺修行。
“國師,這位小友乃是我在凡間找到的仙師,見他法術奇妙,於是邀他入寢宮內一同探討修行之道。”
姬法缺解釋道,表情熱切,完全不像之前那樣垂暮帝王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嗎,不知小友師出何門,怎麼有興趣來這凡人界之中?”
青萍子試圖查探薑燦的修為,但是神識探去,卻無法查探薑燦修為,仿佛有什麼阻擋了他的探測一樣。
他麵相年輕,但凡是有一定境界的修行者麵貌基本都保持在年輕模樣,他也無法根據樣貌揣摩這位皇帝身邊之人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