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而無聲的大雪下了整夜,看著一具具屍體被抬出宋府,外麵圍滿了百姓指指點點,人群中時不時傳出幾聲悲泣。
金縣尉負手站在揮散不去血腥味的庭中,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一名手下來向他彙報,“金大人,全部清點過了,沒有發現生還者,芙蓉院裡的焦屍經過查證,是刺史夫人。”
聽到這,金縣尉用力閉了閉眼,麵容上浮現悲戚之色。
“衙門是否有找到凶手的線索。”
官差回道“根據勘查足跡人數和傷口的凶器,證據全部指向度連山的匪徒,知縣大人已經下令,山路消雪後即刻帶兵上山,將其抓捕剿滅。”
金縣尉眼中出現複雜異樣的情緒,揮手讓他退下,望著眼前厚雪下的破敗,喃喃道“宋兄,蛇鼠一窩,勾結之深啊……”
昨夜宋府這麼大的火,卻無人來通報,自己一無所知。
“爹!”
聽見呼喚,他回過頭,見金施矢衝衝撞撞跑進來,就被眼前的一片駭人的慘狀,嚇得跌坐在地。
金縣尉連忙走過去遮擋在孩子麵前,正要責怪他怎麼跑來這裡,卻聽兒子突然抽泣著抱住他的腿,哭道“爹…宋歸慈…嗚嗚…他是不是死了嗚嗚嗚…”
金縣尉想起昨晚車夫回來後的稟報,還是決意將他們的蹤跡掩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歎了口氣,摸了摸埋在腿上的小腦袋,說道“沒有找到他,或許是逃出去了呢?”
金施矢明顯聽出是安慰,哭得更厲害了,“我再也不欺負他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
男孩的抽泣聲傳出門外,老者搖搖頭歎道“這些土匪真是造孽哦,終會遭報應啊。”
人群裡一名男子壓低帽簷,轉身匆匆離開。
架起火堆的小屋裡,江應巧換下紗布,將藥膏塗抹在宋歸慈的後肩上,那片傷口隱隱有些潰爛,都說燒傷最是痛苦,割不斷停不下的痛,此時他披著發,卻麵無表情。
大哭宣泄一場後,宋歸慈就沒在開口,時常怔怔失神,表情麻木,但好歹是對人有反應了。
江應巧並不強迫他說話,她知道心中那樣深的傷就像這道燒傷,即使愈合後,痛癢也會折磨人一輩子。
重新包上乾淨的紗布,她跪在榻上支起窗戶,放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滿山銀裝。
一隻黑冠山雀飛到窗前,抖了抖身上微微潮濕的羽毛,仰頭清脆啼叫了幾聲,下了一場雪,竟也沒有去冬眠。
她沒有靠近驚擾它,輕聲自語道“雪停了,你不怕冷麼?”
宋歸慈聽見詢問,緩緩轉過臉,那隻山雀歪著頭注視他,靈動黝黑的眼珠子一轉不轉,盯著他同樣漆黑,卻埋藏著幽深陰鬱的雙眸。
江應巧握緊了窗框。
同樣令她惴惴不安的,還有死一般平靜的善念值,違和的就像有什麼在暗處發酵滋生。
一人一鳥就這樣詭異的對視了良久,一聲衝天的喊叫驚飛了小山雀,嚇得撲簌著翅膀飛走了。
“大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從山下回來的人正是老四,大喊著跑進了寨子裡,被張堅推門出來就是一頓教訓。
“破鑼嗓子擱這嚎啥!讓你去打探消息,你回來報喪啊,咋咋唬唬!”
老四撐著膝蓋,彎腰氣喘籲籲道“是報……報喪。”
張堅擰起眉道“講話彆大喘氣,說清楚報哪門子喪!”
老四咽了口唾沫,指向窗戶裡頭的宋歸慈,急道“宋府的!就那小子家!”
他語速飛快,“我今個下山剛去宋府,就見外頭圍了烏泱泱一片人,擠進去看,那大門裡躺了一地的死人,聽旁邊的人說全府上上下下都被殺光了,連隻活的蒼蠅都沒有!更晦氣的是,官府居然說是咱們幾個殺的人,馬上就要帶兵殺上來了!”
張堅目瞪口呆,“你說誰殺的?!”
“咱們!這幫土匪!”
張堅一下跳了腳,罵道“老子殺他奶奶個腿!”
匪頭子被汙蔑,脾氣立刻就炸了,“什麼玩意張嘴就來,這麼大一口黑鍋就扣在咱們頭上,他們講理嗎?!”
他幾步衝到窗前瞪著少年,橫眉怒目的質問“你小子說,到底是誰殺的人!”
這話一問出來,宋歸慈眼中立刻布滿血絲,臉上瘮人的恨意,讓張堅一個彪形大漢都一咯噔。
江應巧起身隔斷了他們的視線,替他回答“抱歉張大哥,確實另有凶手,但我們也不清楚他們的身份。”
張堅氣得團團轉,那這兩人不是白救了嘛!之前說好的招安沒等來,反倒背黑鍋成了替罪羊,這筆買賣簡直賠到家了!
一個弟兄弱弱出聲問“大哥,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官兵馬上就要打上來了,要不要準備……”
張堅氣笑了“準備?準備送死嗎?拿你們幾個去堵他們的炮筒子都不夠塞的,麻溜收拾東西跑啊!”
幾人相互對視,下一秒全跑回房間打包東西,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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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堅緩過怒勁,壓著氣瞪向兩個小孩,憤憤道“還看!動作慢了可沒人管你們!”
轉身就收拾自己的家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