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不甘心。
混蛋,壞了她的好事。
裴謹之凝視她,眸光溫熱“恨我了?”
桑晚不瞧他,隻是背過身從貨倉的一個水缸裡舀了些水清洗了發根。
她深吸了口氣,鼻音很重“她害死我爹,你護著她,就是我的敵人。”
裴謹之牽過她的手,將手指穿過她的指縫,十指緊扣,由不得桑晚掙脫。這讓她莫名又升騰一股無名火。
“我不是你的敵人。”他拉著桑晚往外走“你爹不是她殺的。”
桑晚一愣,急切地拉住他停住了腳步“不是她又是誰?”
裴謹之不說,桑晚不肯走。
“她的確捅出去了一刀,隻不過,捅的是我。”
他的語氣很淡,卻很真誠“情急之下人會犯錯,我不怪她。但她推了阿熠擋刀,生怕被先帝知曉怪罪,便虛構了刀刺匪寇的情節來邀功。甚至自我催眠,久而久之,她就認定了是如此。”
這催眠得夠深的。下了迷藥都還振振有詞呢。
“那捅我爹一刀的又是誰?”桑晚逼問。
“我不能說。”裴謹之直視她的眼睛“時機成熟,我一定告訴你,行嗎?”
桑晚垂著頭悶了半晌,心有不甘“就算不是她殺了我爹,可她打我、辱我,我要讓她加倍還來。”
桑晚不忿地癟了癟嘴,仰頭看向裴謹之“你心疼她,那抓我去見官好了。”
“我心疼的是你。”他抓著桑晚的手,朝著自己心口敲。
雙手相觸,腕間發燙。
桑晚心一軟,甩開他的手“無趣!我走了!”
裴謹之眼疾手快地攥過她的衣袖,將她扣進懷中,大手圈住她的腰“氣還沒消?”
“是我不好,打我。”他低頭看著桑晚,極儘溫柔、誠意十足。
“與你何乾?”桑晚撇開頭,不去看他。
裴謹之抵著她的額頭,輕輕蹭著她的鼻尖“我不好。”
“現在告訴我誰是凶手。”桑晚仰著頭,故意激他。
裴謹之依舊溫柔,絲毫沒有被她激到“相信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你總是騙人。”桑要咬唇,眼眶又紅了。
說不清為什麼,他越是溫柔,她越是難受。
她抬眼看著裴謹之,想責罵他事事隱瞞,可想想自己也並非一覽如鏡,責怪的話又咽了回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不例外。
桑晚想了想,不是嘉寧、不是裴謹之,那就是在場的其他人。
除了死掉的,活著的人都有可能,她就算隻有一口氣也會為了桑均查到底。
“我發誓,我若騙你,天打雷劈。”
裴謹之像是將她所有的心緒都捕獲在眼中,眼眸深了又深,一番踟躇後,隻是替她將鬢發挑到腦後,隱隱歎了口氣。
他近來越來越喜歡摸她的頭發,像是摸一隻可憐的迷路小狗。
僵持無用,桑晚隻好放棄逼問。
順著他的手一摸腦袋,披頭散發,“糟了,發簪掉了。”
她想扭頭回去找,裴謹之拉住了她“丟就丟了,我同你去挑根新的。”
他難得露出一絲笑。
桑晚抬頭看了看天色,撇了撇嘴“這都什麼時辰了,哪有鋪子開門。”
“無妨。你同我走。”裴謹之再度扣緊她的手。
桑晚不肯走“乏了。”
裴謹之低笑了聲,蹲了下來“我背你,好不好?”
“……讓人瞧見,不好。”桑晚垂下眼,腳尖無緒地劃著地,一條條波痕像是畫在裴謹之的心上。
“夜裡,無人瞧見。”裴謹之拽了拽,桑晚趴在了他的背上,軟得像一團棉。
背很寬,隔著衣服都覺得暖,她忍不住伸手摟住了脖頸。
裴謹之背著她,一步步走在子夜的青石板巷。
腳步聲伴著蟬鳴幽幽,河邊垂柳隨風輕擺,條條黑影拂過,彆有景致。
原來這黑,有那麼多層次。
夜空在明月的光暈下,是灰黑,還有淡淡的雲在月色下縹緲;而灃水鎮的母親河則是濃黑如墨,看不清那河底的微波,卻能瞧見河上的蓮花燈隨水波逐流,上下微搖;那樹、那花,那黑瓦,全都融入了夜色。
萬家燈火、星星盞盞是黑夜的點綴,是小橋流水下的人間煙火,是微渺的希望。
黑夜藏儘了心思,桑晚紅著臉貼在裴謹之的脖頸後,享受從未有過的親密。
四周靜謐,連風都不敢打擾,天地唯有他們二人。
她有些羞澀,圈著脖頸的手指微微回縮,剛想要鬆開,他卻騰出一隻手將她的手握緊。
“圈著我,暖和。”
桑晚的心又開始無緒地亂跳,隻好沒話找話“你不是飲醉酒了?如何知曉我被擄至貨倉。”
“是醉了,又被你一腳踢醒了。”
裴謹之答道,順勢將她往自己的背上抻了抻。
桑晚吃了癟,沒敢吭聲;那一腳的力度,是夠重的。
“你活該。”又走了好一段路,桑晚扒拉著他的脖頸,湊近耳根,吹著氣。
“嗬嗬,謀殺親夫,你好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