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船,岑北佇立船艏,還在為岑紹的意氣用事而憤慨著。本來雲麓山莊的賬目已經夠亂了,此次錢沒賺到,反倒又要破財,無異於雪上加霜。
岑南已然釋懷,走至岑北身邊輕輕地拍其肩膀,“莊主是個重情義的人,這麼做,才符合他的性子!這筆買賣確實離譜,不過換個思路再想,這次的買賣倒也不是毫無斬獲,畢竟那遊氏族群乃是上陽郡的主宰,有了這個情義存在,往後岑氏的生意走到這裡,豈不是順風順水?”
“笑話!多少人想和我們岑氏做生意?需要倚仗一個小小的遊氏?”岑北聳聳肩,“莊主一句話說得輕易,可兌現這句話的代價何其昂貴?怕要虧個十萬兩左右!況且還賠上大把時間、精力,這番算賬下來,豈止賠進去十萬兩……這是岑氏經商以來從未有過的虧本買賣,也是岑氏馳騁商界以來從未有過的恥辱!族長要是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清晨,岑紹從醉夢中清醒,欠身的第一反應,便是摸出自己的歲囊,接著探進去兩根手指。當他指尖觸碰到一件類似書籍的東西時,隨之雙指一夾,帶出囊口。目及半塊黃色的封麵,上麵浮現“開元”兩個字時,他立時笑容滿麵,緊接著雙指用力,將那本書夾了出來,待書鑽出袋口,那指頭大小的書籍隨之變大,末了呈現出該有的大小。
他的眸子仿若生光,見是“開元手劄”四個大字,才覺得昨晚不是一場夢,原來都是真的!
帶著興奮,索性翻開第一頁。
開卷有行小篆,紀錄九州由來。——相傳人間皓土廣袤無垠,方圓究竟幾何,難以明說,卻在遠古以前,有個聖人步量世界,將這個廣袤無垠的世界分為九個大州,後按風土人文,賜九個字為名乃“滄”、“廬”、“贏”、“幽”、“黎”、“翼”、“鎏”、“漢”、“中”。
於是,由來“九州”之稱。
九州之初,萬國林立,直到一千六百多年以前,隨著羲國的建立,萬國隨之消亡,最後隻剩下北方歧國與之共存。岐國勢力略弱,占據廬州、贏州、幽州三地,其餘六州均被羲國牢牢掌控。羲、岐兩國交惡已久,水火不容,但兩國被一條山脈橫絕,彼此對峙而望、相互覬覦,每有興師者,必被守方挫敗,經曆無數次鏖戰,均不能消滅對方,惟有共存。
以上是《開元手劄》第一頁。關於這些史料的文字記載不是很多,都因戰亂而缺失。不過古老相傳,老少皆知,不算是鮮為人知的秘史,所以沒必要細看。
岑紹略過第一頁,直接翻到下一頁。
覽之第二頁的記載,文字換成隸書,注明羲國延續大祚一千六百三十年,共曆七十九位帝王。
雖然羲國的曆史悠久,卻無遠史記載,文中所載的,也全是近史,文中隻提到“哀宗”與“成祖”兩位皇帝。
哀宗皇帝乃是成祖皇帝的父親。
關於哀宗皇帝的記載,書中用去許多修飾的文辭,但是再怎麼隱晦,看完總結下來,充滿了痛斥以及極貶。文中記載的大概內容,無不是說他貪圖享樂、窮奢極欲,以及任用外戚,導致朝綱動蕩,後被岐國趁虛而入,葬送黎州!
——緊接著,羲國因人心不齊,難以收複,隻好采取懷柔政策暫緩局勢。也正如此,那些滋生已久的亂賊看出朝廷的軟弱,就此蓄勢。短短幾月之間,羲國各州各郡全部陷入到水深火熱的叛亂當中。
岑紹讀過不少書文,其中不乏殘本珍藏,關於哀宗的這些記載,這本手劄裡確實記載的較為完整,但是大致的內容與之前的認知並無出入,亦無需多看。
再翻下去,便是一道“罪己詔”的自省檄文,乃哀宗皇帝痛定思痛恍然自省的悔書。
“悔時晚矣!”
讀完那篇“罪己詔”,岑紹不由地深思。
——自古興潰交替,明則交興,昏則交潰。羲國七十九位皇帝中,大多都是明並日月的振興之主,上行下效千百年,即便逢凶也能化吉。但是,皇位傳到哀宗皇帝這一代時,因昏聵至極,乃致國家內憂外患,且不提外戚乾政、逆賊橫行,單看岐國巨患,已然攻下黎州,殺進雷池之內,或不期就要踏破羲國江山,如此局麵之下,豈是後悔可以挽救的?
往下再看,幾行文字又刨開曆史的真相!——原來哀宗皇帝並不是廣為流傳的病逝,而是以三尺白綾自縊而亡!
“為君者,怎能一死了之?”岑紹為之鄙夷,但看文中對於自縊的總結亦是“懦弱”二字。看來手劄的作者亦是同感,——因懼怕親手毀滅羲國進而精神崩潰所致。
“難怪成祖皇帝選用‘哀宗’二字作為前帝的廟號!”岑紹覺得“哀宗”二字具有貶義,作為兒子,選用此等廟號,有失孝道。實際上這件事,也是誘發成祖皇帝飽受後人詬病的原因之一。
“此間來看,倒是情有可原!”
但是,繼續往下閱覽,這廟號卻也不是成祖皇帝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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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成祖皇帝有兩個年號,因“開元”這個年號用的太久,進而初登帝位所使用的年號鮮為人知。
哀宗皇帝死後不久,成祖皇帝在悲慟中繼承皇位,以“永和”作為年號。因前帝的昏庸早已激怒滿朝文武,其懦弱的表現也使得滿朝文武憤懣難平,所以選用帶有羞辱色彩的“哀宗”二字供入皇廟,以釋群憤。
成祖皇帝並不讚成這個廟號,但看權臣主意已定,畢竟十五歲登基,大位尚不穩固,敢怒而不敢言。
群臣亦對其拿三搬四,毫無君威可言,閒言碎語甚至傳道,“那老皇帝都不堪重負自縊了,一個毛頭小皇帝又當如何?羲國亡矣!”
此等非議之聲傳到成祖皇帝耳中,終日咬牙切齒,暗暗立誌,“爾等怎可小看於朕?朕要中興羲國,垂名竹帛之上!”
文中不難看出,成祖皇帝頗具誌氣,可是整個國家所麵臨的沉屙,已經難以用藥,若不是回天乏術,哀宗皇帝也不會選擇自縊。
岑紹看到這裡,阿蠻走進船艙稟報,“過閘的事宜全部處理完畢了,是否啟航?”
他還在看著《開元手劄》,此時看去十多頁左右,或許感慨良多,不由地搖首。
“莊主,不準備啟航嗎?”阿蠻問道。
“你說什麼?”岑紹緩過神,“哦!當然啟航!快讓船隊啟航!”
阿蠻點點頭,卻不知那本黃皮書有何名堂,竟然看得如此入迷,走出艙時,見岑南、岑北倚在船艏交談,便走過去說道,“莊主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酒?神色看起來不太好!你們留意些!”
二人沒有搭理,目光停留在江畔之上。
那江畔之上,有個熟悉的背影正與幾個神秘人不知說著什麼話,本來沒什麼值得留意的,但那個熟悉的背影正是遊鯢的仆人勞大祿,而且那幾個神秘人看起來都是修煉者。
岑北說道,“岸上的那幾個人步伐輕盈,看上去修為不低!這無風無雨的,怎麼還戴著鬥笠?裝束有些奇怪!”
“是很可疑……”岑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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