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堂人多,東方鳴急得顫顫巍巍,忽而踮起腳,衝岑紹耳邊低語,“能跟我出去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與你詳說。”
岑紹猶豫少時,便同東方鳴出了會堂。
來到中大院的一處假山洞,岑紹遣散周圍的守備,並讓他們盯防周邊耳目。
“說吧,為何讓我放棄繼承人之位?”岑紹滿臉都是疑問。
“若我說,沒有原因,就是單純地讓你放棄呢?”東方鳴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反正想到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你可知此事有多重大?”岑紹不禁搖頭,“你確實不像一般的孩子,但你年僅九歲,所思所慮畢竟單純。”他看著東方鳴的眼睛,“你彆怕,這裡是岑家堡,沒人敢威脅你,你隻要說出受誰脅迫,紹大哥立馬幫你剪除後顧之憂。”
“唉,那我不能瞞你了!”東方鳴歎了一口氣。
“果真有人脅迫你?”岑紹愕然。
“不是!”東方鳴肅聲道,“其實珍瓏島已和趕屍派勾結了!若你成了繼承人,他們就會對你不利,而這種事情隻要發生,或許整個岑家堡都要淪為廢墟!”
“這種話,你何處聽來?”岑紹將信將疑,因為右城輔有過此等警示,而今東方鳴說出這番話,自是需要重視起來。
“反正你信我就對了!”東方鳴不想說出太多事。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你應該知道,那玄機城的申鈺尊者就在這裡,若趕屍派大舉來犯,你覺得岑家堡會怕?”岑紹不屑地說完,不禁扶住東方鳴的肩膀,“好了小公爵,不管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然而胡鬨至此,已經差不多了,若等下真有危險,這裡有申鈺尊者善後,無需擔心。”
“不,申鈺尊者無法善後!”東方鳴匆聲道,“趕屍派已經派了兩位全真來到鎏州,說不定等下就會現身!”
此言確實驚悚,岑紹終是不信,搖頭道,“世上哪有那麼多全真?你不要聽信彆人的鬼話,這些話很可能是一場陰謀……”
岑紹一頓聖教,把那申鈺尊者當成了神靈,以為有了她就能萬無一失。
東方鳴無言以對,覺得岑紹真是冥頑不靈,末了經受不住,竟自顧自地大叫起來,“刀叔!刀叔!刀叔!你快現身,快告訴我應該怎麼辦!我得阻止!我得讓他相信我!”
“刀叔?”岑紹揭開東方鳴的麵罩,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不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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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魂也不知怎麼了,近來總是有求不應,東方鳴沒有辦法,忽而祭出了屠龍斬,將其執在手裡。
岑紹見狀,不由得驚愕連連,“你竟然,你竟然也是通靈者!”
東方鳴猛然將頭一點,“這便是屠龍斬,正是刀中之魂讓我祭出這把玄器,我也不知為何,興許他會讓你相信我說的話。”
“屠龍斬?這難道就是玄機城丟失的那把化外玄器?”岑紹不禁觸摸刀身,隨之,卻見刀身熒光豔豔,很快浮現四個大字,“請相信他。”
見此情形,岑紹目瞪口呆,顯然這種跡象,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東方鳴本想利用屠龍斬說服岑紹,直到刀身浮現出了文字,才知內中刀魂實則聽到了他的話,惟獨沒有應聲罷了。
“你相信我了嗎?”東方鳴幡然問道。
“你能和刀魂溝通?怎麼做到的?”岑紹似有無儘的好奇,“我為何不可以……我應當也可以……”
“可以,你可以,但你現在彆想,也彆問,此事說來話長,而眼下,你必須放棄繼承人之位。”許是感覺到對方已經開始相信,東方鳴終於有了一絲輕鬆之感。
“你是化辰煉士?”岑紹竟不關心如今處境,滿腦子都是有關玄器的事。
“說了,此事以後再說,你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乾淨好嗎?我怕珍瓏島馬上就要動手了!”東方鳴又開始焦躁起來。
岑紹踱起步子,陷入沉思之中。
其實正如胥榮所說,即便保住岑家堡嫡宗地位,也無多大益處。
岑氏的所有規矩,亦如其他氏族無二古來分而衰,合而昌,為保一門興盛不敗,老祖宗就把基業相托一子,餘下子嗣儘弼嫡門,擁立嫡長,是絕群子奪嫡罷了。
繼承人之位意義重大,倘岑家堡丟失嫡宗地位,即不再是一族中心,恐怕未來至少損失三分之一的利益,甚至還會遭到打壓,漸而喪失話語權。
但是,岑紹又何嘗不知,這內鬩之爭,本就是自取滅亡的事情這會使整個岑氏族群離心離德,陷入內耗,成為一盤散發,如此演化下去,勢必收縮整個岑氏的商業版圖,或許用不了多久,那冗長的長江線上,再也看不到岑氏人的身影。
於是強爭繼承人,意義何為?
岑家堡一直都是岑氏嫡宗,已打下了兩百多年的根基,人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沒有族長之位,想必也不會一夜瓦解。
家住廣夷、南淮、滏昌的三位叔叔,亦是鎏州舉足輕重的人物,岑紹得知他們遭到暗殺後,就更不想參與家族爭鬥,要不是右城輔令他務必取得岑氏的統禦大權,今趟也不會回來。
右城輔的命令不得違背,他終是搖了搖頭,“不行,岑岦、岑崀、岑巋以命支持岑家堡,倘辜負這幾位叔叔,豈不使人寒心?這繼承人之位,我必須握在手裡!”
“可珍瓏島無視祖製,你取得繼承人之位有何意義?”東方鳴爭辯道,“你這樣做,肯定會害死岑岦、岑崀、岑巋,他們肯定會被殺!你不妨想想,那珍瓏島勢力如此之大,倘若排除所有異己,誰敢反對他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自討苦吃嗎?何必呢?”
這些道理,何須一個九歲大的孩子提醒?隻是師命難違,岑紹無法擅裁,“小公爵,不要說了,有申鈺尊者在此,珍瓏島不敢猖獗,何況我二叔的心裡還有岑氏,若華沛郡主勾結趕屍派,漫沲海饒不了她!”
東方鳴急的雙眼發紅,倒不是怒,而是哀。
此事關乎華汲劍,若扶蝗他們計劃有失,自然影響高流等人的生死。
他哽咽道,“我救了你,又把瞿考琴送你了,難道你就不能幫我一次嗎?或許,申鈺尊者可以擺平一切,而你們岑家堡也可能不會有什麼危險,但你成為繼承人,會害死高流,他是我惟一的親人了,他要是死了,我恐怕會哭瞎眼睛,我不想看到他死,真的不想……”
“有人挾持了高流?”岑紹恍然過來。
想起那個名叫高流的家臣,其修為著實了得,想他放棄前程,孤守半仙居,確實難能可貴。
東方鳴拽著岑紹的衣袂哀聲道,“有些事,我真不能告訴你,我求你了,你放棄繼承人之位好嗎?我救過你,又送了你瞿考琴,隻要你放棄繼承人之位,那些都可以一筆勾銷,而且我以後還會報答你……”
想起漢州的那場劫難,八成也是珍瓏島雇凶殺人,若不是承蒙半仙居解厄,恐怕岑紹也無法立錐於人世。
有道是飲水思恩,岑紹心頭一軟,再想當前之形勢,確實不容輕視,即便身有師命,也需從長計議。
躊躇幾時,他忽而笑道,“高流那賭鬼,也確實不能死,畢竟我還欠他一筆銀子未還,要是被人撕票,日後還真是睡不安穩……”
東方鳴眉心一緊,“你願放棄?”
岑紹並未回答,而是向那會堂走了過去。
會堂裡,岑葑已經和華沛動起了法象,眾人驚懼交加,都在勸架,惟獨岑巋惘惘然地在旁抹淚。——他不知自己為何糊塗,竟不顧女兒的性命,為這岑家堡投上了關鍵的一票。
但見岑紹複回場中,將一本文冊撕成碎屑,以一種鬨劇的方式終結了這場大會。各門族老感慨萬千,啼笑皆非,——哪有刀光血影爭來奪去,卻又在緊要關頭彼此謙讓的先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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