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三年終於守完,藍青梧的祖母卻早已病入膏肓,不久後也撒手人寰。藍青梧隻得再次守喪一年,藍夫人想讓她在熱孝中成親,派人去林家探話,誰知得了林家公子一句∶“不敢陷藍家小姐於不孝不義,等明年考中進士,再行定親,成親事宜。”
藍夫人氣悶不已,埋怨藍青梧為何非得左了性子守那三年國喪!今年已經十九歲了,看哪家的小姐有留到這個歲數的。
藍青梧從回憶中醒神,是啊,今年已是神武四年三月,她已經十九歲了,在這個皇朝,可是實實在在的高齡不婚女了。
大晟皇朝,金碧輝煌雄偉壯觀的千年皇城。德安宮中,神武帝從夢中醒來。他坐起身,身側是出身世家的薑妃。他輕揉眉頭。長身而起,門外大太監李祥聽到動靜,連忙進門伺候。床榻上薑妃撐起雪白玉臂,疑惑道∶“陛下?”
神武帝似沒聽到,很快穿好衣物離開德安宮,起駕回到乾政殿了。神武帝回到乾政殿也沒有再睡著,他坐在龍榻上,輕捂眉頭,耳邊似是還能聽到她的哀求∶“恒哥哥,你放了弱弱吧,就當是留了弱弱一條命……”
神武帝從玉枕下拿出一串珊瑚手串,細細的在手中撫摸著。
每當他想做些什麼時,腦中總會想起這句話,他輕輕道∶“弱弱,要放了你嗎?”
初相識她隻是一個八歲的女童,剛到邊境時他被安貴妃一係的人追殺,誤闖入她的地盤,她贈與他傷藥,之後幾年間她帶他走遍邊鎮大街小巷,述說各種風土人情,領略四時風情……
先是不得不隱瞞身份,後來看著她漸漸長大,姿容初顯,他卻已深知她的脾性,不能說了,他總想著再等幾年,或許她不會如此抵觸,卻不想她竟如此決絕,從發現震驚接受,決絕得毫不拖泥帶水。要不是他回皇城之後知道她大病一場,還道是自己一個人做了幾年的夢。
旁邊大太監李祥微躬身侍立在旁,他悄悄打量一下天子,他隱約知道天子心中藏了一個人,時不時的這個人就要冒出來一下,影響這個心智堅定,殺伐果斷的天子的心情。
李祥隱隱猜測,莫非這個女子已嫁人?讓素來重視規矩禮教的天子求而不得?他知道有一條專線,每天會把那個人的消息送到龍案,隻記得三年前天子看到一條消息動了怒氣,隻聽到天子輕而暴怒的聲音∶“口頭婚約?”
雖隻一瞬,卻讓他渾身寒毛倒立。之後天子又迅速平靜下來,當夜天子寵幸了太後稱讚的五女,一夜禦五女,次日全封為美人,過後幾日,官員進獻的一對雙生花得寵,大蘇氏,小蘇氏初封就被封為貴人,在那段時間頗為得寵。
可李祥知道天子並不痛快,那段時日,天子殺伐暴虐,底下伺候的人都戰戰兢兢,天子還時常帶著幾個武將心腹進奇靈山行獵。
奇靈山多猛獸,李祥每次膽顫心驚的看著神武帝出來時一身的血腥,都幾乎要暈厥過去,生怕自己腦袋快掛不住脖子了,臉色難看得顧不上定王殿下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此事沒多久連太後都驚動了,李太後立即病了,天子這才停了奇靈山之行。
之後又過一陣子,陳妃舉辦小宴,宴上許美人獻舞,翩翩起舞的許美人一身靈動的蝴蝶造型,神武帝的目光專注而又飄然,像是透過她看到了虛空,看到了那一年的弱弱,十二歲的少女,玲瓏身段已初長成,她以大地花草為毯,樹葉風聲為樂,曼妙身姿輕輕旋轉輕妙靈動,繁複的手勢舞不停變幻,最奇的是,她的右手心始終停著一隻帶有尾翼的藍綠色蝴蝶,隨著她的手勢舞動翅膀,令人眩目神迷。
舞到最後,她發現他來了,笑著向他走來,手勢舞卻不停,最後纖白手指微微變幻,成一心型,中間藍綠色蝴蝶翩翩舞動翅膀,她把飛到他心裡的蝴蝶送到他眼前,脆聲道∶“恒哥哥,送給你!”
神武帝視線回到殿中,許美人也已經舞完,神武帝輕聲道∶“假的就是假的,心裡的蝴蝶已經飛走了,其它不過東施效顰爾。”那時他心中是決定放她自由的,一隻在田野自由成長飛翔的蝴蝶,到了這奢靡富貴的深宮,怕是真的活不長久吧。
此後天子才算是恢複正常,勤於政務,不時騎馬行獵,一月召幸後宮妃嬪二三回,直到幾年後的如今,神武帝好似對後宮徹底失了興趣,除了前朝忙的科舉之事,已有三個月多沒有踏入後宮了。
這次還是薑妃生辰,陛下得給管理後宮的薑妃還有二皇子體麵,可到了深夜陛下還是離開了德安宮。
李太後近日又向天子提起采選之事,自神武帝登基近四年,連一次采選也沒有,起初先皇駕崩那一年,神武帝就對李太後直言∶“朕自幼多受父皇養育教導之恩,欲為父皇守孝足一年。”
李太後皺眉道∶“天子以日易月,皇帝守足二十七日既可,皇帝還是要守皇室規矩為好,多為皇家開枝散葉,況且皇後早殤,明年還是要天下采選,以備後宮。”
神武帝聽到規矩眉間就一跳,皇後難道不是自己被規矩框死的?實則這個皇後也是追封的,在他登基前兩個月因病薨逝。
李太後頗為惋惜,因為這個隻知道和他講規矩的李皇後也是出自李家。更為惋惜的是,李皇後隻留下了一個公主,現正被李太後養在慈寧宮。
神武帝做了決定,太後也沒能左右他,他守足了一年孝,又在李太後開口之前在前朝宣稱邊疆不穩,國力雖算強盛,但近年西北乾旱無雨,解決旱情非一時一力之功,著工部侍郎嚴文瑾專研水車,其餘五部竭力配合,尤其戶部,不可拖延,考慮到朕登基不久,戶部不豐,故采選之事推遲兩年。
誰知兩年後前朝出了巨腐大案,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千餘人被砍頭,千餘人被流放,神武帝穩定朝堂後的鐵血手腕初顯,帝威更盛。之後一年,群臣小心翼翼上朝當差,生怕自己有什麼小尾巴被皇帝揪住,連禦史都清閒下來。
現如今已是神武四年,李太後終於耐不住了,她親自去乾政殿見神武帝,惆悵哀婉道∶“哀家夢到了你父皇,在問哀家可曾儘到太後之責。”說罷垂淚不已。
神武帝蹙眉道∶“母後,何至於此?朕已有三子二女,最近也隻是忙於朝政,無瑕進後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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