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帝捂著自己隱隱發痛的胸口,無奈而又擔憂。
幾個月之後,神武帝到底立了薑妃所出的二皇子為太子,與此同時,大皇子被遣派出皇城,到了西沙六國的邊境處駐防。
之後神武帝身體每況愈下,不過五六年就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地步。
薑妃帶著太子去乾政殿請安,最後要告退時,終究是忍不住跪地請求神武帝保重自己的身體,她滿懷悲傷淒楚,淚盈滿眶,卻看到這個殺伐果斷的帝王唇角竟然含著一絲淺笑,隱隱有一種終於要解脫的模樣。
薑妃的心裡咯噔一下,便聽到神武帝說道“回去吧!無事彆來打擾朕!”
已是太子的二皇子偷偷找到神武帝貼身服侍的大太監李祥,小心詢問神武帝的身體,李祥的頭發已然花白,他的額頭上有著深深的川字,似乎是近些年發愁太過的原因。
李祥明白太子沒有什麼壞心,便道“陛下還好,用膳可以,睡眠也可以。”
隻是有一件事情李祥不敢和任何人說,神武帝武功卓絕,他近幾年小病不斷,卻沒有再喝過一碗藥,也沒有用內功抵抗過風寒之類的疾病,他任由病痛纏身,身體日漸虛弱削瘦,神武帝抱了死誌,卻是放任自己的性命逐漸流失了。
而太醫們麵對這樣一個乾綱獨斷的帝王誰人又敢多言呢!
太子卻似是鬆了一口氣,他相信了,便釋然的離去了。
最後一段時光,神武帝是在妙靈行宮的地宮中度過的。他已好幾日不思飲食,李祥早已隱隱的察覺到什麼,一步也不敢離開神武帝。
終於到了這日,神武帝靜靜看著冰玉棺中容顏不改的藍青梧,輕輕道“弱弱,你看起來還是風華正茂,可是朕已經老了。”
神武帝握住藍青梧冰玉似的手,歎息道“朕明白的太晚了,你是自己不願意回來吧!不願意再回到朕的身邊!你的那個世界,想必不會有朕這個讓你傷心之人!你的心願朕都沒有為你完成。若是朕早些察覺你的心思,後宮裡沒有彆的女人和孩子,你是不是就能留在朕的身邊了?”
沒有人回答神武帝,神武帝苦笑一聲“罷了!朕這一生好像從沒有為自己活過,最後的時光,就讓朕任性一次吧!”
次日神武帝下旨追封懿嬪為昭懿皇後,並欲龍馭賓天後和昭懿皇後同葬。這旨意在前朝後宮引起軒然大波。眾臣紛紛上奏反對,隻少數幾個知曉內情之人保持了沉默。
神武帝並不理會那些大臣,後宮中薑妃怔愣茫然無措而又傷心,文妃卻高傲而憤怒,她找到薑妃和太子,讓他們去勸諫帝王。
薑妃最終搖搖頭拒絕了,而太子卻不能逃避,他帶著前朝後宮眾人的期待和勸解來到了妙靈行宮地宮。
到了地宮的太子卻呆住了,他驚訝的看著地宮的布置,一步一步的走近地宮裡麵。
少數幾個宮人常年守護著地宮,聽聞是懿嬪娘娘當年宮中的宮人。她們受過懿嬪的恩惠,直到如今也沒有離去。
此時幾個宮人正沉默的布置著地宮,隻見地宮內披紅掛彩,紅毯鋪地,更有一方敬告神明的方鼎矗立在地宮大門口。
太子驚訝的看著這一切,這分明是新人成婚時的布置。
太子在往裡走,就見到了自己的父皇正在整理一束束的彩色花束。
神武帝整理好一些,就放到冰玉棺內,不一會兒那些彩色花兒便圍繞著冰玉棺內的人兒整整一圈。
太子怔怔愣住,他還記得在戰場上神武帝無情暴虐、摧毀一切的氣勢,他的軍隊所過之處戰火燎原、寸草不生!與此時神武帝認真對待憐惜這些花草的模樣截然不同!
神武帝沒有回頭,直接淡淡道“停下!不要再上前!”
太子剛要說話,便又發現神武帝居然一身玄朱色的婚服,那婚服繁複而又隆重。今日,神武帝換上了帝王冕服,全天下最尊貴的帝王尊貴冕服。冕服用色崇古禮,是莊重的黑色間或朱色,肩膀上繡著精張牙舞爪的龍,背後、袖口都繡著古老的紋飾。他腰間還係著朱紅色的蔽膝,靴子亦是紅色,身周掛著繁複瑣碎的玉佩、綬帶。神武帝本就高大頎長,眉眼亦是那種有攻擊性的俊美,換上這身黑紅搭配的盛大冕服,淩厲和豔色搭配適宜,竟然意外地契合他的氣質。
神武帝眼前垂著九道珠旒,注意到太子的視線,他轉過頭來,冕上的垂旒也跟著晃動。
太子滿腹的語言在看到身著帝王大婚冕服的神武帝,還有同樣裝束的棺中女子時,便全部都哽在了喉嚨裡。
冰玉棺中,那女子悄無聲息的躺著,她的容顏這麼多年沒有一絲變化,她的身上已被神武帝換成皇後大婚時的冕服,兩人一躺一立,卻意外的讓人覺得天作之合!太子還猶記得兒時懿嬪是如何救自己的事情。
神武帝還是沒有看向太子“你的來意朕都清楚了,不必多說了,你走吧!朕能交待你的已經全部交待清楚,以後這天下就是你的責任了!至於朕——這個婚禮是朕欠她的,朕已經讓她等了太久太久,不能再讓她等下去了!你若還當朕是你的父皇,等朕去後,就讓朕和昭懿皇後同葬在這裡,朝臣和宮妃就由你頂住他們了!朕隻有這一個要求!”
神武帝不再說話,專心致誌的一心布置著冰玉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子終於挪動腳步,他拜倒在地,腦中滿是已是回光返照的神武帝的模樣,他艱難開口道“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太子離開了妙靈行宮地宮。神武帝終於布置滿意了,他執起藍青梧冰冷柔軟的素手,解釋道“朕知道你不喜歡那些人,朕已讓他離開了,今日朕就給你一個婚禮,你看看可還滿意嗎?”
“弱弱,你說一句話好不好?朕都快要忘記你的聲音了!弱弱,你早就是朕的妻子了!是朕負了你,這麼多年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裡,你一定很害怕吧!不怕,從今往後朕會一直陪著你!不以帝王之尊,隻以夫主身份!弱弱,朕的弱弱!若是可以,來生朕必不當帝王!隻做你一個人的雲恒!”
神武帝自覺身為一個帝王已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從現在起,他就不再是帝王!
冰冷肅然的地宮裡,充滿喜氣的火紅為這裡增添了一抹顏色,所有宮人聽命魚貫走出地宮,地宮的大門靜靜的一點一點關閉,終於不再留一絲縫隙。
神武帝合衣躺在了藍青梧身側,他側過臉去看著藍青梧,唇角卻勾起一絲微笑,那是心願得償的笑容!
“弱弱,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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