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忘記那頓飯是如何結束的。
她隻知道在承認自己是獲獎者後,池仲露出了比她還要驚訝的神情,甚至還調侃說,這是她和普洛斯之間命中注定的緣分。
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阿彌回到了出租屋。
走到樓下時,在一片銀白的清輝下,她看見單元入口的花壇邊上,坐著一位身穿黑色無袖連帽t恤的高挑青年。
周圍行人來來往往,隻有他安靜地坐在那裡,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
直到阿彌走近,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他才緩緩起身,麵朝她所在的方向,摘下了帽子。
黑色碎發下,那雙憂鬱的灰藍色眼睛,也沉靜地望了過來。
看進他眼底的那一刻,一種似曾相識的即視感擊中了阿彌的心房。
她忽然感受到一種落入冰窖般的寒意。
人往往會這樣,知曉真相之前可以順其自然地接納所有,可真相暴露後,就沒有辦法再對早有預兆的蛛絲馬跡視而不見。
好像從初見開始他就有這樣的習慣——會在見到她時,特意取下帽子。
可是,機器被回收之後都會進行返廠檢修、清除數據,即便他們曾經相遇過,仿生人不可能對她有任何印象,更不可能在所有條件都置新的情況下,擁有和那時有一樣的行為舉止。
漂亮的機器人踩著月色,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了。
阿彌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月色淒迷。
那雙灰藍色的眼在看見她後退時,眸底深處明顯閃過了一絲錯愕和悲傷。
普洛斯愣住了。
他不再向她靠近,而是停在原地,溫柔地問“……要去散散心嗎?我可以陪你在外麵走一走……”
“不用了,回去吧。”阿彌若無其事地應聲,轉身走進樓道裡。
回去的路上,他們很默契地保持安靜。
家裡被普洛斯整理得很乾淨,沒有讓人心煩的垃圾,也沒有找不見的生活用品,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味道。
阿彌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我在吃飯的時候碰到池仲了。”
沙發上的機器人沒有著急回答,沉默片刻後,才緩緩問道“請問,池仲是哪位?”
“你忘了嗎?就是把你從車站帶回公司的,回收部的一名員工。”
“對不起,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
“哦,是的,我差點忘了。”阿彌坐起身來,就著朦朧的月光看向對麵的男子,“還記得我上次和你提過的,我在不久前遇到過的那台初代體嗎?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他,我們真的很有緣,對吧?”
望著顧主甜蜜到略顯虛假的笑容,普洛斯靜靜地垂下了眼,好像並沒有露出絲毫關於重逢的喜悅之情。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但我沒有相應的記憶數據,可能無法回應你……”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記得,我記得就好了……不過我總覺得這次和你初見時,我的狀態不夠好,我想要在你眼中有個更完美的形象……所以我們把數據清除,再重新綁定一下關係,可以嗎?”
她儘量笑得毫無負擔,以此來掩蓋她的私心。
普洛斯認真地看著她,表情沒有任何異常,甚至頗為乖巧地點點頭,輕聲答道“我明白了,那就讓我們再重新相遇一次吧……”
他從桌上拿了一支筆,坐到沙發上,平靜地刺進自己的耳朵裡。
卡徠仿生人的重置與關閉按鍵,設置在機體耳蝸深處,需要長按十秒以上才能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