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理學領域,有一種名為“具身記憶”的說法。
這個觀點表明,身體能夠通過自身的狀態和反應,影響記憶的提取,而不僅僅隻是大腦記憶的被動載體。簡而言之,就是說人類的身體能夠記住某些經曆,即使大腦沒有意識到這些記憶。
例如,如果一個人在寒冷的天氣中經曆了一件悲傷的事,那麼在相似的季節或環境下,他的身體可能會不自覺地重新體驗到那種悲傷的情緒。
同樣的,身為身體的一部分,味覺,也能喚醒人類關於某段往事的感受。
在臘肉吃進嘴裡之前,阿彌並不覺得有多難過。
可她嚼著嚼著,記憶的繭就破開了。
尹山奈身體很虛弱,大病小病連綿不斷,但好歹人一直都在,阿彌總相信有一天她會好起來。
可在她高三時那一年的寒假,突然有一天夜裡,尹山奈卻因突發心梗去世了。
而她在去世前一天,還吃了阿彌做的青椒炒臘肉。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她們互道晚安後,各自回房睡覺。
可誰也不曾料到,這句“晚安”成為了訣彆之語。
在初雪日的夜裡入睡的婦人,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翌日清晨八點,阿彌準備好了早餐卻發現母親遲遲沒有響動。
來到她的房間,看見她躺在床上僵直的身體,年僅十八歲的女孩,很快便明白自己將要麵對什麼。
她打電話叫來當地的醫生,得到的診斷結果是突發心肌梗死,因為在夜裡發生,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才造成這種不幸。
阿彌說不出話來,默然地在床前呆坐了一個小時。
等到九十點鐘,天氣溫和起來了,她開始給死去的母親梳洗穿戴,整理她生前重要的物件,然後通知附近幾戶與她們關係較好的鄰居,最後,聯係殯葬服務公司和花店,要他們儘快安排葬禮和相關物品。
當時的劉長信還住在附近,他們兩夫婦趕到時,劉長信的妻子一下就哭了出來。
她拉著阿彌的手,淚流滿麵地安慰她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阿彌隻是平靜地盯著窗外,大雪吞噬了屋外太多細微的聲音,她從來沒有發覺過,世界竟然可以這樣安靜。
就連旁人的安慰,她都聽不到了。
尹山奈生前說過,她希望自己的葬禮上能擺上鮮花,如果可以,她想用樹葬的方式處理骨灰。
所有的遺願,阿彌都替她一一完成。
她在樹葬墓園裡挑選了一棵含苞待放的綠梅,將骨灰盒埋在了樹腳附近的白雪和草地之下。
工作人員說許多人都會選擇長青的樹木,因為長青更近與永恒,有落葉期的樹木,會在冬天變得落寞蕭條,既不好看,也讓人感覺更加悲傷。
阿彌站在雪中,看著樹上掛著的母親的遺像,沉重地呼出一口氣。
“我不想讓她那樣。因為保持長青實在是太累了。偶爾燦爛,偶爾頹廢,難過的時候就落葉,高興的時候就開花,喜怒哀樂都要有,這才是人生的常態。”
天氣太冷,她的眼尾、鼻尖、臉頰,都凍得一片通紅,她沒有流淚,但說話時卻帶著含糊不清的鼻音。
工作人員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