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人魚們推著獨木舟和那根巴沙枯木進入了尹更斯湖,疲憊不堪的阿基裡塔斯躺在獨木舟上,在夜色中再次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赫斯﹑赫斯﹑赫斯”晨陽金色波紋般灑在尹更斯湖麵,枯孤島上的人們站在沒被水淹的小山上大聲呼喊,整晚未睡、麵容憔悴赫斯看看隻剩下小山的枯孤島,不禁眼眶發熱,剛跳下獨木舟就被族人們抬著不停高高拋起,剩餘的人們在旁邊跳著驅魔舞。
索瑪抱著孩子擠過人群,拉住回來的幸存族人們不停問道,“拉特達呢?他在哪?我丈夫拉特達呢?”
赫斯扭頭遠遠看了眼驚慌失措的索瑪,歎口氣來到滿臉悅色的喬瑪努努麵前道,“祖母,我回來了,但”
喬瑪努努見赫斯沮喪地垂著頭,如釋重負道,“赫斯,你做到了,你聽,族人們在歡呼你的名字,你讓他們遠離了饑餓,你讓他們遠離了死亡,但卻為何如此傷悲?”
赫斯將腰間的洛茲短劍雙手捧著遞在祖母麵前道,“我和烏坎那斯人立下了生死盟約,而且有幾名族人還為此殞命!”
喬瑪努努忙將短劍推還給赫斯,喜悅中又略帶憂慮道,“阿基裡塔斯之前已經告知於我,而且烏坎那斯的斥不台曾和你父親圖塔是兄弟,如今你又與他的獨子歃血為盟,我豈能責怪於你,隻是你父曾是整個魯姆圖族的首領,而你現在卻連喬瑪部族的安坦都不是,小舟在大風巨浪中會被撕得粉碎!”
臉色煞白赫斯環顧周圍歡呼的族人,又看看幾個因失去丈夫而哭泣的女人,垂著頭哀傷道,“小舟入海豈是自己所想,我不知為何手腳麻木、耳鈍眼遲,好像身體被縛上了巨石!”
喬瑪努努打量著麵容枯槁的赫斯,忙寬慰道,“你心中有所有喬瑪族人,有整個尹更斯湖,這比巨石還要沉重,但切不可過度憂愁,隻有像墟萸花般堅強才能了卻心事。”
這時抱著孩子的索瑪跑到近前,拉著赫斯胳膊問道,“拉特達是不是死了?”
赫斯看著索瑪紅紅的眼睛,點點頭道,“他很勇敢,死於強敵之手!”
眼神直愣的索瑪跌跌撞撞擠過人群,跑到波浪滔天的水邊哀聲痛哭道,“拉特達,為何你不聽我的話?非要去安卡圖尋死!猶如我親手殺死了你。”
“我父親是個勇士,男人就應該戰死。”旁邊的小達姆度看著哭泣的母親大喊,卻被母親索瑪一巴掌狠狠打在臉上
在人們的歡聲與抽泣間,族人們拿著盛有醃製雪魚片的樺木碗,端在到赫斯與勝利歸來的族人們麵前,赫斯卻回頭看看水邊的索瑪,又俯身在先祖石前,久久不願離開。
喬瑪努努走在赫斯旁邊,皺著眉頭問道,“你救了整個部族,這雪魚是族人們的敬意,為何不接受?”
赫斯起身看看祖母憂慮的臉,拿出魚骨刀在自己胸口劃了個血口子聲音嘶啞道,“人們因我而死,我怎可苟活著吃這雪魚!”
族人們聽到了赫斯的話不再歡呼跳舞,都不知所措望著垂頭流淚的赫斯。
喬瑪努努心疼地用手摸著憔悴消瘦的赫斯道,“你豈是貪生怕死,族人們願意隨你赴湯蹈火,哪是心智迷亂,況且死去的人不能複生,你又何必如此柔弱,讓族人們以後任人宰割!”
突然赫斯跪倒在地,垂頭滴答著眼淚道,“赫斯現在是大罪之人,放敵酋,救水妖,現在又毀了安可圖大壩,留下數不清的白骨,以後必給族人們帶來大禍!”
喬瑪努努輕輕搖搖頭,又轉回身望著族人們那一張張木訥麵孔,指著滿身棘刺劃傷的赫斯大聲道,“蒼鷺在天上飛,它們靠有力的翅膀,我們魯姆圖族在尹更斯繁衍,靠偉大的安坦,今天咱們的英雄回來了,他拯救了咱們的女人和孩子,他喚醒了我們的勇士,而我們還在猶豫什麼?”
人們卻無所適從地沉默著,孤島上隻有波浪拍打水岸的聲音。
喬瑪努努用手裡的木棍狠狠敲打地麵的石塊,憤怒道,“到現在為止,你們還在因怨恨圖塔而猶豫嗎?圖塔何時自己吃飽而讓你們忍饑挨餓?圖塔何時站在萬生神廟之上,借助眾神之名掠奪你們的漁獲?圖塔何時進入你們草屋,挑選你的妻女兄弟侍奉諸神,從此杳無音信?圖塔和自己的血親們為了魯姆圖,死在巨石城敵人利刃之下,隻留下我這個半死不活的乾屍和剛剛出生的赫斯,而你們現在卻在把仇恨和恐懼放在我們祖孫身上,先祖為何讓喬瑪的勇士都戰死,而留下你們這群懦夫?”
聽到喬瑪努努的話,阿基裡塔斯將樺木婉猛地摔到地上,起身用魚骨刀也在自己胸口劃開個口子,用指頭蘸血抹到額頭大喊道,“我在庫普蘭河和大壩看到了赫斯的勇氣,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喬瑪部族的安坦,我願永遠追隨做他的勇士,你們有誰不同意嗎?”阿基裡塔斯握著魚骨刀,打量著一個個沉默的喬瑪族人。
庫爾楚也站起身大聲喊道,“赫斯做安坦,赫斯做安坦!”但呼應的人還是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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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自嘲地輕輕哼了聲,盤腿坐在先祖石前垂著頭道,“我不會做部族首領!”
“有人來了。”小達姆度突然指著停靠在小山前的幾隻獨木舟大喊道,族人們轉過身,驚訝地發現竟是披白紗的塞恩斯和幾個廟守刑祀,不免都握緊了手裡的魚骨標槍,而庫爾楚和阿基裡塔斯急忙藏在了眾人之後。
塞恩斯跳下寬大的橡木舟,提著個麻布包裹走到赫斯麵前,又看看喬瑪族人們冷冷的眼神後,鬆了口氣大聲道,“大壩垮塌帶來了洪水,我來看看喬瑪部族的兄弟家人!”
喬瑪努努手拄著木棍走上前,冷笑道,“我們喬瑪部族有先祖庇護,即使是噬子猛獸到來,我們也不足為懼!”
塞恩斯頓時啞然,不禁閉著眼睛沉默片刻,才忍不住彎腰仔細打量坐在地的赫斯和他麵前的雪魚,隨即衝自己身後的阿斯圖提擺擺手。
翹首橡木大舟上的十幾筐木薯、燕麥、鮮魚和兩筐鹽塊被刑祀們搬到喬瑪族人們麵前,塞恩斯指著筐子裡的食物道,“荒涼之島,緊鄰叵舫獨,漁獲荒涼,但我們同是魯姆圖族人的心不可荒涼,如果給萬生眾神的獻祭能拯救我們的族人,我也甘願被眾神懲罰而拯救喬瑪部族的族人。”
“不需要你的萬生眾神,從今以後羅格部庇護喬瑪家。”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傳來,幾艘油亮的黑色獨木舟靠近小山,渾身刺青的鐸坦安抱著胳膊站在船頭,用犀利的眼睛盯著塞恩斯,幾名發籫朝天、彎刀在背的羅格人走下獨木舟上,並攙扶著名下巴和額頭滿是波浪紋刺青的中年女人,而一瘸一拐的托阿魯也緊隨其後來到喬瑪眾人前。
看著這似曾相識的麵容,喬瑪努努驚訝地木棍掉落在地,快步上前仔細打量上岸的女人良久,突然失聲道,“你是我可憐的羅萊嗎?”
羅萊用力擦著臉頰抽泣道,“我已經沿途用尹更斯湖水洗掉臉上的油彩,怕您不再認識這個女兒”
說著母女抱頭痛哭,渾身刺青的本鐸也趴在地上大哭道,“努努,我是本鐸啊,我一直拿性命守護羅萊!”說著三人開始大哭不止。
身上還纏著麻布繃帶的托阿魯看到塞恩斯,拿著魚骨刀走上前咬牙切齒道,“長老隻帶這幾個人來,不怕在‘叵舫獨’遇到惡浪嗎?”
塞恩斯轉過身,怒目圓睜地扯掉白紗露出渾身傷疤,瞪著托阿魯大聲道,“我為魯姆圖流的血,比你喝的水也多,豈容你這個小娃娃來威脅!”
在水邊痛哭已久的索瑪突然跑上前來,抓著塞恩斯手腕大罵道,“你身為魯姆圖長老,為何要把我們逼入絕境,害我的孩子失去父親,以後整夜哭泣,你難道沒有過失親之痛嗎?”
被這句話戳到痛處的塞恩斯一愣,用手指擦擦索瑪懷中啼哭孩子的眼淚,又環視四周悲憤的人群道,“赫斯雖然放走烏坎那斯悍匪,但卻是拯救身處絕境之人,是魯姆圖族人的義舉,可契卑洛諸神的法典豈容違反,巨石城的白皮人何等凶殘,其耳目又何時瞎過,我如何袒護於他?你們同族同心,願同來枯孤島,我又如何阻攔你們?”
見人們都理虧地沉默不語,阿基裡塔斯推開拉扯自己的庫爾楚,穿過人群走上前大聲質問道,“塞恩斯,你深知枯孤島沒有漁獲,又為何下禁錮令,還命布魯圖·索米特殺死我們運送食物的族人,是想餓死喬瑪家嗎?”
塞恩斯看看站出來的阿基裡塔斯和藏在人群中的庫爾楚,憤怒地大聲道,“怎麼哪裡都有你們兩個?”隨後又冷笑了聲,將手裡的麻布包裹扔在地上,一顆有些腐爛的人頭滾了出來,賽恩斯隨即大聲道,“布魯圖雖是索米特部族的安坦,但他收受白皮人鹽塊、黃金,經常在鹹乾場密謀出賣族人,還假借我手封禁枯孤島,妄圖殺死赫斯和我族的兄弟們,我已將他的血撒在眾神像前。”
族人們聽到塞恩斯的話,又看看地上布魯圖的人頭,半信半疑將魚骨標槍立在地上,沉默的赫斯慢慢站起身,瞟了眼塞恩斯道,“喬瑪部族不需要你的食物!”
看到赫斯決絕的眼神,塞恩斯披好白紗仰著頭沉默片刻,閉上眼睛苦笑道,“我又何苦如此?”說完對著舟頭的鐸坦安彎腰示意,帶著食物上了小舟離開了枯孤島。
羅萊和本鐸稍作停留,帶上了喬瑪努努親手編織並保存多年的‘浮鷗攜崽’草席,依依不舍登上了羅格部的獨木舟,跟隨鐸坦安回向庫普蘭而去。
湖麵的寒風不停地吹,喬瑪努努站在水邊,戀戀不舍地將手伸向載著女兒羅萊、漸漸遠去變成黑點的小船。
《荒漠露珠》最揪心之痛,莫過於曾經在過,卻已無法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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