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頌眉間泛起褶皺,看著下方的景象。
約莫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回身過去,撞到了一個女人,那女人身子傾斜,眼看就要從台階上滾落下去。
戟頌一把拉住了女人的胳膊,將她拽了回來。
“沒事吧?”戟頌問道。
女人並不計較方才戟頌撞自己的那一下,臉上泛起柔和的笑意“不妨事不妨事,你是新來的客人吧,有些麵生呢。”
“剛來不久。”戟頌唇角挽起一絲有禮的微笑,用方才一模一樣的話語回複道。
“可吃過飯了?”
“還沒。”
“這下邊便是吃飯的去處,你若是有什麼不清楚的……”正聊到中間,女子的丈夫走了下來,看到一身男兒裝扮的戟頌不由得起了戒心,講自家媳婦的手臂從戟頌手中拽了出來“小子!你抓著彆人的妻子做甚!”
戟頌正欲解釋,女子嗔怪了男人一聲“你呀你,是呆在這客館久了,男女都不分了麼,這分明是個女子。”
“是嗎?”女子的丈夫有些意外地打量著戟頌。
戟頌笑了笑,問道“這是何處地界?”
“哎呀,你不知道嗎?”女子臉上略有驚訝,“此處為無量城的羌臻客館,館主好心收留我們這些流離失所的夫妻,讓我們在此生活,好有個棲身之所。”
“如此說來,此處入住的都是夫妻?”戟頌按照先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看女人如何回答。
女子應了一聲,隨後說道“你家那口子呢?怎的不見,就你一人嗎?”
一模一樣的話。
戟頌看著女子的臉,頓時覺得寒毛直豎,想來毛病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她這次變了話語,說道“我家那位正在屋中睡覺,打算醒了之後便一道去下麵吃飯。”
“啊,是嗎,那快些洗漱洗漱,我和夫君的屋子就是上麵那間,有事的話可以去找我。”女子臉上漾著友善的笑容,攜著自己的丈夫走下樓去。
戟頌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打開房門走了進去,祭司還在原來的地方坐著。
在這靜謐的空間裡,祭司雙眸輕闔,仿若陷入了淺眠之境。戟頌悄然走近,伸出手輕輕推了推祭司的肩膀。
祭司眼簾微掀,眼神平靜如水,望向戟頌,輕聲問道“可是有所察覺了?”
戟頌心下覺得祭司話裡似暗藏玄機,仿佛對這周遭的詭譎早已了然於胸,不由得一把拽住祭司的衣襟,急切地追問“這鬼地方到底藏著什麼名堂?”
“那些細枝末節暫且不必理會,當務之急是要洞悉這鬼鎮的運作機理,如此方能尋得脫身之法。”祭司不疾不徐地將戟頌的手從自己衣襟上撥開,神色沉穩,語氣平和地說道,“如若不然,你我二人恐怕都將淪為這鬼鎮的一縷亡魂。”
“我也會?”戟頌皺了皺眉頭。
身為不死之軀的自己,竟也難逃這鬼鎮的吞噬?
“正是因為你擁有不死之身,才更不可久留於此。”祭司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尋常人的痛苦會隨著死亡消逝,忘卻生前種種,意識也會逐漸被磨滅,最終成為這鬼鎮的一部分。而你,痛苦卻不會因死亡而終結。倘若活著被鬼鎮同化,那將會是無儘的折磨。”
戟頌聽聞此言,眉頭微微蹙起。
雖說她向來厭煩祭司這副高深莫測、故弄玄虛的模樣,可眼下的情形,卻也隻能依從他的所言。畢竟這等神術巫道之事,唯有他這般行家才能知曉其中奧秘。
“那究竟該如何是好?”戟頌問道。
“入鄉隨俗吧。”祭司起身,那身銀白色的祭袍長長地拖曳在身後,對戟頌說道,“先下樓去吃些東西。”
落入此番境地,竟還有閒心吃東西。
戟頌腹誹,默默跟在祭司身後,剛踏出房門,祭司卻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回事?”戟頌心頭一緊,還以為又有什麼變故發生。
祭司緩緩回身,目光下移,落在了戟頌正踩著自己衣袍的腳上。
“抱歉。”戟頌趕忙將腳移開。
“無妨。”祭司神色未變,淡淡地說道。
“你就真的不能換身衣裳嗎?”戟頌忍不住吐槽道。
“不能。”祭司的回答簡潔而堅定。
幽森的墓道中,地鬼估摸著時辰已至,便向河生遞去一個冷峻的眼神,示意她開啟其中幾扇石室之門。
河生頷首應下,至一扇石室前,素手輕推,沉重的石門緩緩開啟。
石室內,那慘烈之景仿若修羅地獄,鮮血肆意噴濺在四壁之上,森森白骨散落各處,刺鼻的血腥味與令人作嘔的糞便惡臭撲麵而來,饒是河生這般見過互食之人,也不禁花容失色,微顫著後退數步。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血汙中走出,那男子渾身浴血,神情恍惚而呆滯,破舊的衣衫難掩其健壯魁梧的身軀,結實的肌肉塊塊隆起,古銅色的肌膚下,青筋在胳膊上如龍蛇般跳動,仿佛蘊藏著無儘的力量,卻又被這殘酷的現實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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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生美目圓睜,怔怔地凝視著眼前的陌生男子。
雖不識其麵容,但僅從這一室的慘狀,心中也能勾勒出他所遭受的煉獄之苦。
男子仿若未覺河生的存在,隻是木然地佇立原地,雙眼空洞無神。
河生深吸一口氣,強忍著不適,屏住呼吸,蓮步輕挪,從他身旁側身而過,繼而走向第二扇石門。
石門開啟,入目是一位獨腿男子,他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轉向河生,那麵龐上已浮現出死亡的陰霾,顯然是大限將至。
河生心生憐憫,蓮步輕移,小心翼翼地走進室內查看。
男子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握住河生的柔荑,將一把匕首寒芒閃爍地塞進她手中,那空洞絕望的雙目中似有千言萬語。河生看懂了他的口型,那無聲的話語如重錘般敲在她的心上。
——快跑。
跑?
逃到外麵便是無邊無際的雪漠,逃出去又能怎樣。
河生心中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