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叮囑老者此事暫不可說與其他村民,劉本旺那血淋淋的教訓依舊曆曆在目,世風日下人心難測,一切還要老者低調行事才好。
麟祺一溜煙跑進院中,撲到清源懷中便嚎啕大哭起來。清源見德文也是紅著眼睛向自己點點頭,看來他和麟祺說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哎,自己最怕這臭小子哭了。
德文與麟祺聊了許久,更是帶著他走訪了幾戶村民。那臟亂不堪的茅屋中哪有一個是身體健全,孔武有力的年輕人,一張張形如枯槁的臉上有如溝壑般的皺紋,不僅僅是衰老更是透出滿滿的絕望與無助。生與死,活與亡在這裡隻是出於本能而已。
籬笆院中充斥著爛泥枯葉的腐臭味,布著蛛網的棚頂上一束束陽光照射進來,冷鍋冷灶之上積著不知何年何月的塵垢。伴著幾片菜葉的渾水是今日的晚飯還是明晨的早湯?除了能聽到人的喘息聲便再不見一個活物,連蟑螂也不曾見到一隻。
麟祺呆呆的望著那些蓬亂的白發,渾濁的眼眸,毫無血色乾癟的雙唇,滿是濃瘡散著惡臭的老人,淚水止不住的奪眶而出。
這難道就是陳先生口中的人間煉獄?自己的確是不曾看到這些,更無法知曉其中的艱難,難道這樣便可說出那滿是怨恨憎惡之語?隻因沒有買到吃食,隻因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銀子,那些光閃閃的銀元在自己眼中無所不能,可對於他們而言呢?這些老殘之人是傻?是聽不明白人話?自己不以為然的衣食無憂卻是這些人窮極一生也未能體會到的。
“哥”盯著自己的那眼神哪裡是埋怨,哪裡又是惱怒,那是滿滿的失望。德文哥說從未見到源哥對自己有過這樣的眼神,若不是失望還能是什麼?言行無狀可以改正,可若德行上有了缺失便與禽獸等同了。真真是枉顧了“哥”對自己的疼愛與寵溺。
麟祺跟著德文將老者的房間清掃一番,又將臟兮兮被褥拆開拿到溪邊漿洗,待見到被褥裡麵裝的儘是枯草,麟祺又是一番落淚;待兩人洗好回來,清源幾人已將院子裡裡外外弄得乾淨,就連破開的籬笆牆也都做了修整。
麟祺偷偷和清源說,自己打算將娘親給的壓兜錢給分這裡的人,買點米糧也能好過一些。清源沒有應允,又將剛才所做之事說了一遍,對內中利弊自是要讓麟祺知曉。那老者麵無奸詐之相應能善待村中之人,你要儘些綿薄之力不在錢上,包袱裡還有幾件衣物,倒是可用你之名送與老者。
麟祺點點頭,自是要聽“哥”的話。想一想也是,即使給了那些老殘之人銀元又有何用,出不了嶺換不來米糧自是毫無意義,由老者帶動村中之人一起做事才是上策,自己可是真切感悟到那句“授之於魚不如授之以漁”內中之意了。
正如老者所言,幾人天黑之前已來到了二道嶺上。清源本打算在“二道嶺子”村留宿一晚,可即便找了半個鐘頭也不見有一處人家,雖心生不解可眼見著夕陽西下,便又去尋老者所說的那個亂石崗子。
老者口中的亂石崗子也不過隻有幾塊巨石立在那裡。六子上前巡視一圈後倒是有所發現。
六子指著其中一塊較大的石頭說道。“源哥,那塊巨石一側有多處柴火燃後的痕跡,看著也不像多日前留下的,似乎這邊常有人往來。”
清源點點頭,自是不必非得去那邊湊熱鬨。出發時大家用符紙水可都擦過身子,嶺上的花斑蛇遇到幾人也如同見了鬼般四散而逃。今晚在林中過一夜也不是不可,待明早天一亮便往頭道嶺子那邊趕,傍晚時分便可住在官道旁的驛站裡了,自是能趕在柱子成婚前回到府中。
吃了些老者做的蘑菇碎菜餅子,味道清香就是沒有一點鹹淡,倒是能少喝些水少灑一泡尿了。幾人靠著樹擠在一起倒也覺得暖和。
麟祺偷偷撅起小嘴,“哥”叫自己把衣服送給了那老者,現今可好就這一身的單衣了,還不如多給些銀元。麟祺心裡雖是有些埋怨,但絕不敢表現出來,可是怕了“哥”那眼神,若是再惹到他可是真要完蛋了。
不知睡到了什麼時辰,清源感覺身旁的德文悄悄拉了下自己的胳膊,睜眼又瞧見大龍和六子正向巨石方向看著。
巨石那邊已燃起一個火堆,周邊跪著黑壓壓一群人,少說也得四五十幾人,借著火光看去皆是一身襤褸。有兩個披著黑色連帽鬥篷的人叉著腰站在篝火兩側。
清源見此一手捂住麟祺的嘴巴,一手搖晃了幾下他的胳膊。麟祺睡眼朦朧的看到“哥”衝著自己眨眨眼,立時就沒了睡意。哎呀,這是來活了?
不多時從巨石另一側走出一個同樣穿著的人,隨著黑衣人雙手一抬,那篝火猛地竄出一團霧氣,跪著的那些人便同瘋魔一般不斷叩著頭,更見有幾人倒在地上撕扯起自己頭發和衣服,隱隱中似能聽見哭喊之聲。
這位置與巨石之間有些距離,實在看不清那些人的樣貌,也無法聽清傳來的聲音。
德文輕聲問道。“源哥,這是個啥場麵?”
清源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德文,這意思還不明顯?你問我,我又該問誰。
六子低聲說道。“源哥,要不要近些去看看?”
清源倒是一把抓住麟祺的胳膊,咋都這麼好信兒呢。“噓,麻溜藏好了,誰也不能去。”
六子和大龍不約而同伸下舌頭,呀,沒想到源哥也會翻白眼。
三個黑衣人此時圍著篝火又手舞足蹈起來,似是在做著什麼儀式,火光將晃動的身影映在巨石之上,倒是有點“群魔亂舞”的意味。地上那幾個翻滾癲狂之人也似恢複過來,重新又都跪在那裡。
清源眨眨眼,這是什麼裝神弄鬼的把式,有啥見不得人的非得晚上才能做?說也奇怪,啥時候冒出這麼一大堆的人來,那些人看穿著應是窮苦之人才是,附近的村民?這附近應是隻有“二道嶺子”村了,可明明找了許久也沒見到,那老者能知道這亂世崗子,難道不清楚村子的位置?或許眼前這些人是從彆處趕來的,還是說這裡有老者不知道的其他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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