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八這一晚上都在懊喪與愧疚之中度過。
在咬牙切齒,宛如自虐一般。自我折磨中,熬到了天微微亮。
他失眠了。
這對他來說乃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
因為在逃難的日子裡,他早早學會了睡著便不餓的基本技能。
正常情況下來說他能夠做到絲毫不會醒來的睡到天亮,或者更久。
不過,這種記憶,也是宛如噩夢一般的記憶。
畢竟,在自己還是一名好農人的時候,每天都能夠吃飽飯的時候,可不會如此懶惰,侍弄田地這種事情,自己一直都很上心。
但願如此良善的主家,能夠給一直能給自己一份活來乾。
畢竟,到時候三個娃兒回來了,沒有活乾,沒有工錢拿,那甭說還債,就是吃飯也是吃不起的。
慢著,莫不是這貴人拿自己這種下等人命作遊戲,想看著自己這種人活生生帶著娃兒最後為了還債餓死?
趙老八一連抽了自己三耳光才算驅趕去這種可怕的念頭。
末了還自己勸慰自己,應當不會這般惡劣。
倘若是成年人,說不得就得作彆的打算,可一三歲,一六歲小孩而已,怎可能是那壞種?
瞪著略微有些發紅的眼睛,他朝著窗外看了看。
一絲光亮已經從外麵稍微照進房間之中。
趙老八起身,並不準備接著趴在床上。
四周望了望,突然發覺,這間屋子原來還有其他人在,加上他大約有五人,住在同一間房間中,都是睡簡易木板床。
見同屋子五人有人也抬起頭望著他,趙老八趕忙將頭低下,心中念叨可千萬莫叫人聽著我昨晚上那丟人模樣。
好在旁邊人也隻是從床上坐起來,並沒有朝他投遞過多的關注,一個個都是或憔悴,或頹唐的模樣,也都手中捧著一個個靈位,。
多的那個人,手裡足有七個,都拿不住,隻能放在床上幾個,又覺不妥,放下這個捧起那個,又覺不舍,放下那個捧起這個,如此反複循環,不知疲倦。
趙老八鬆了一口氣,不僅是因為沒人關注他的醜態,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慶幸。
雖然自己搞丟了兒子,但是能夠確信至少還有一個活著。
到時候見娃兒她娘以及自己母親時,雖然免不得被一頓責罵,但見他們的資格總算是沒丟。
抱著這種僥幸思想,趙老八是這個房間之中頭一個打開門的人。
清晨陽光還沒有徹底升起,天際還夾雜著夜晚殘存的青黑。
趙老八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他認為自己起晚了,通常在這個時候,他都在挑水,往地頭上挖的一水溝裡灌水。
再肥沃的土地,總不能不要水澆,這般懶惰,怎麼可能有好收成。
最可氣的是第二點,這般晚了,居然沒人生火做飯,莫不是自家那懶婆娘
趙老八這一瞬間愣住了,可惜一晚上過去,一個老爺們可以流淌的眼淚早已經消耗殆儘。
他除了眼圈發紅外,隻能是尋到院子中水缸,鞠了一碰水打在臉上。
等冰冷的刺激感如針紮一般紮在臉上,他才略微覺得好受一些。
趙老八之後又在這院子當中四處打量起來。
不得不說,那兩位公子哥兒出手真是闊綽,這等好房子,居然就這麼拿出來,讓自己這種流民來住,自己要是他們爹媽,非打斷了他們腿不可。
這房子,隻有一個院落,無前後院之分,門前有一堵高牆,隔開前麵鐵匠鋪子。
院落之中空間頗大,約莫養兩頭豬以及幾十隻雞鴨綽綽有餘,甚至還能再放下幾株橘子樹或者一株棗子樹。
而且不用多問,趙老八就知道這間院落曾經的主人一定養過雞鴨,家禽的味道對他來說怎麼聞怎麼熟悉,就算是被清掃過一遍,淡淡的味道也跑不出他這鼻子。
正麵與一邊側麵,陸續為房屋,廳堂,廚房,房屋,茅房,另外一側麵就是對著巷子裡麵的門。
昨日他就是睡在靠近茅房的那一個小房間之中,不過因為中間還隔了一個不大的柴房,所以並不肮臟惡臭。
這真是一間好房子,在自己原來那個村裡,這樣的房子也不多見,主要是青磚瓦頂,堅固牢靠,可傳諸後代子孫的屋子,那真是農人一輩子做夢都在想的東西。
曾經自己最大的想法之一就是弄一套這樣的房子。
都不敢奢侈的幻想,把圍牆也弄成青磚,更不曾想過什麼茅房裡做石階,柴房上做瓦頂。
隻想著以後等有錢了給主屋做個青磚房,那等死了以後,傲笑於祖宗麵前,也不是不可以想象的事情。
一陣暢想,時間終於稍稍走得快了一點。
巷子裡不知何人家的雞傳來報曉之聲。
趙老八覺得這是個懶雞,至少自己家的寶貝雞一定是叫的比這要早些,總能及時提醒自己該乾什麼事情。
不過聽曾經村裡一些老人說,那養的越好,越壯的大公雞,性子便會懶些,報曉也報的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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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最是喜歡啄彆的大公雞雞冠,因此富人家管事挑鬥雞都專門挑這種。
為了挑這種鬥雞,一下子花出來的銀兩都是百八十兩計,可謂是相當值錢。
晨雞報曉之後,似乎這個巷子便蘇醒了過來。
隔壁傳來吱呀一聲開了門的聲音,又傳來打水潑地的聲音,不久之後還傳來折斷乾柴,引火做飯的聲音。
俄而對麵那戶人家,傳來了一陣婦人叫罵,孩子哭泣之聲。
趙老八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之後才知道。
原來是孩子昨夜趴在桌案睡了一夜,不僅燒乾了一盞油燈,先生布置的課業也還有一半未完成。
最重要的是,因為趴在桌案上,小人兒似乎還凍著了,今日許是無法進學去。
那婦人氣的幾乎要發瘋,於是對麵傳來孩子哭鬨聲,撞倒掃帚聲,追趕聲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