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濟臉色當即就是一沉,這四五隻手的主人沒一個他不認得。
都是同一個書院的學生,當中有一人還是本家。
既然,都是同學,那麼大家的目的也幾乎相同,他周濟能夠想到山長之所愛,旁人難道就不能了嗎?
都不是傻子,討山長歡心這件事情,任哪個學子都想要去做。
“小丫頭,這些個衣裳,還有旁的沒有?”有人高聲詢問。
顯然旁的人之間也有相同狀況發生,
“死心吧,今日這裡的衣裳沒有多餘的,我今早便來了,要不是囊中羞澀,這個月銀錢花銷了個乾淨,哪裡還輪得到你?”有一人臉色頗為不爽。
“怎會如此?”
“唉!小姑娘家已經和我們這些早來的人解釋過了,這些衣裳,織娘與丹青師得通力合作,用古法製彩料,才能在絲綢錦緞上繪出美妙絕倫的圖案,就是通宵達旦,不眠不休的趕製,一個月產出也不過十多件而已。”
緊接著又有一人苦笑著插言道“還不止,丹青的那人還是個喜好推陳出新的,因為得知蘇州唐寅有一首《桃花庵歌》,乃是今人寫詩勝過古人,興衝衝便拉了織娘一起跑去了蘇州,準備製一件桃衣出來,還準備請教作畫丹青的筆法,沒個小半年是回不來了。”
頓時有剛來,又年輕氣盛的學子在那裡跳著腳,捶胸頓足起來“那該死的丹青師!自己跑便跑了,倒是把織娘留下啊!這隻有十幾件衣裳,夠幾個人買的?”
又有一年紀大些的中年儒生皺眉出言訓斥“誒!兄台,可不能隨意編排那丹青師,這人是不是讀書人暫且不論,光是這份追尋上品,探尋畫技的態度就足夠叫人尊敬。”
“是,是,受教,受教。”那年輕學子露出恭敬神色,可隨即又顯現出一副苦澀模樣“我還以為花一筆小錢,就能夠得一件讓朋友羨慕,讓師長誇讚的衣裳,但就這十幾件,大家都想要我這小門小戶,哪裡能夠爭得起呢?”
那中年人也失神的應喝起來“是啊,我們縣裡過一段時間要開學會,縣令大人喝州府教諭都是要來的,我也以為能夠討一個頭彩”
話隻說到一半,那中年人頓時住口,還未等人將目光投遞過來,居然徑直走入到院子中去,推開後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聲音。
周濟也不認識那中年人,但剛才隨意掃視了他一眼,發覺他手掌心是有老繭存在。
這種書生,周濟一眼瞧過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所謂窮書生,窮書生,沒有家世的子弟,或者處於旁係,身份不高貴的子弟,如果不去做一些不符合學子身份的重活雜活,恐怕練討生活也很困難。
他可不會覺得,這個身材甚為高大的中年漢子是勞什子店家請來的托。
因為這個人話語其實非常有見地,一聽便能夠知道,他的決定非常正確,送縣令或者教諭一件這樣的衣裳,任哪一個人見著了,也是要欣賞於他。
唯一可惜的是,他財力不足,身後也沒什麼背景,並不能夠支撐他達成目的。
然而他不行,可不代表場中其他人也不行。
比如周濟,他不僅行,而且很急。
因為那中年士子一句話,把所有陰私,男盜女娼的玩意全給勾搭了出來。
不必說的,哪兒有士子家裡是不富裕的?是不需要向州中府中乃至朝堂中奉送孝敬的?
若是有人能斬釘截鐵的說一句沒有,恐怕不會收獲場內士子的尊敬,而是會收獲濃濃的鄙夷以及疏遠,因為隻有不求上進,不思進取的懶惰人,才會連可以送禮物的地方也沒有。
周濟當然也有可以送禮物的地方,四件他看中的衣裳,都還不大夠送的呢!
所以,搭在衣裳上的那四五隻手,便是競爭對手無疑。
突然,遠處角落裡,一聲迫不及待的聲音高高響起“小丫頭,這件鬆柏衣,我李端要了,五兩五錢銀子,這便扔給你!”
這聲音還沒落地,那邊立刻就有奚落之聲傳了出來“還你李端要了?你李端是誰?我怎麼從沒有聽說過?是那處山上的大儒嗎?不過觀其言行中透露出來的品行品性,可半點不像啊!倒像足了偷奸耍滑的市井之人!”
“就是,就是,人家姑娘說五兩五錢銀子,是為了給主家不至於血本無歸,可某些人倒好,真個就按照底價買東西,若人人都照你這般做法,給予這等好衣裳的那位君子,恐怕過不了兩個月就得去街上討飯去了。”有附和的,說話更是尖酸刻薄,末了轉而朝著桌子這邊喊叫起來“小姑娘,莫要接那酸臭銀兩,我願付八兩銀子買這鬆柏衣。”
“你可想清楚了!我李端家裡可是安陸州李氏,父兄可都在做官!”那李端惱羞成怒,語氣中露出些許不善。
隨即,說要花八兩銀子的立刻縮了腦袋。
不過,比拚家世,則又有不同之聲響起。
“哦?那我林潮生也看中了這件鬆柏衣,你又待怎的?”其人語氣中張揚的意味瞬間便在這屋子中回蕩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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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這等人我見得多了,一有不順心不從意之處,便用家世壓人,似你這種人,也配讀聖賢書?”林潮生語氣中充斥著揶揄的味道,可就是叫人不敢作聲。
原因也沒旁的,這林潮生年紀輕輕卻在湖廣道同屆鄉試第三,乃是正兒八經荊州舉子第一人,真正有本事的人!當然會讓一些沒本事的人閉嘴。
當然,最關鍵一點在於,林潮生家裡盤踞荊州,耕讀傳家已經快有百餘年之多,說一聲豪門也不為過。
所以,當林潮生將鬆柏衣從架子上取下,然後再到桌子畔放下二十兩銀子,這期間一直也沒人與他爭搶,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一眾讀書人,隻會可惜,此等寶衣又被拿去一件,所餘者不多,待會兒更需要爭搶,林潮生這樣超綱的人,總歸是不多見,大家夥處在同一層次,才是正常現象。
“小姑娘,這四件衣裳,你幫我也裝起來吧,與林兄一樣,也作二十兩一件的價格,莫要推辭,這種匠心獨具的衣裳,你家主人雖然渾不在意,可我輩讀書人,也得有自己的堅持才行。”
說話的是周濟,周濟說著話,手卻不停,迅速將一張百兩紋銀的會票給了出去,上書通和錢莊四字,正麵又有徽州商幫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