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種街頭上的潑皮,偷東西度日的小偷小摸,才是真正會叫人看不起的人。”
其實無論後世還是這個時代,大部分人的都是這樣。
一份穩定,不偷不搶,光明正大的穩定收入,總是能夠給人帶來充足的底氣。
“你兩個兒子現在做些什麼?”這話是孟智熊問的,也是問給陸斌來聽。
“老大現在跟我一起做些雜活兒,他是個靈醒的,這些天擱大門那裡換牌子的就是他,小公子哥兒你可是不知道,我家那大小子以前和村裡老先生學過不少字,這幾天可有不少文人老爺都誇獎過他。”
“那你家小兒子呢?”
趙老八隨即露出一副苦澀模樣,撓了撓頭“那個小子,年歲實在太小了些,受了委屈,見過了血腥,又比不得兩位公子,先前出了門見人都怕,現在受樹根他媳婦照顧,才算好了些,可我又實在不知道該叫他做些什麼事情為好。”
陸斌默然無聲,也不曉得說些什麼為好,因為趙老八的苦惱,他沒法子去解決,他又沒有小說誌異中神奇的能力,吹一口仙氣就能叫人遺忘去一切悲痛,治愈好一切創傷。
“先去瞧一瞧再說,趙老八,前麵寶衣局要是沒什麼事,你就陪著我和陸斌一塊去瞧一瞧可否?”還是孟智熊開的口。
在沒有世子殿下擱邊上待著,孟智熊麵對陸斌都態度就顯得隨意許多,也有主見了許多,畢竟,他稱呼陸斌老爹陸鬆,是叫一聲叔的。
可是,趙老八不清楚裡麵的門道,不僅十分奇怪孟智熊今天抽的是哪門子風,還把眼睛瞟向陸斌,先征求他的意見。
直到見著陸斌也點了點頭,這才扭過頭去帶路。
實際上也不需要帶路,女人與孩子住的地方與男人住的地方就是門對著門兩個院子。
至於為何能夠這般便利,卻也是這些個漢子自己發善心,幫隔壁家孩子抬去郎中那兒照顧,隔壁那戶人家覺著這幫子做工的人還不錯,又不想欠人情,這便把空的小院落借租了整整一年份的。
內中居住有四五名女人與不少小孩,不過這會兒絕大多數人都不在。
因為窮困,又都在朱厚熜手底下能找到要做的事情,賺得足夠匹配工作,甚至是超出辛勞程度的工錢,便沒有什麼人願意閒著。
當然,這之間也不是沒有例外的狀況,例如那女子,此刻在門口處借著日頭給一件衣裳缺口打補丁的就是趙老八口中王樹根媳婦,一條腿是斷去的,實在隻能做些手上的活計,於是她主動承擔一些簡單縫補的事情,以及照顧一些孩童。
又例如趙老八小兒子,此刻正坐在院子內樹底下,左手斜撇著,顯然是折了,可右手拿著一塊石頭,在地上不斷劃著線條,看起來實在寫一些不工整,看不出來原本模樣的字。
還有名幼童,兩仨小女孩,有沒起的,也有打水剛回的,無論如何,沒有一個願意去玩樂一番,展現孩童的天性。
陸斌還是有些默然。
他慢慢走到趙老八小兒子身邊,仔細觀瞧起那一堆線條來。
“你寫的是什麼字?”
突然的問題叫這孩子為之一驚,可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肉嘟嘟,比自己還要小的一個小不點。
這卻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陸斌他娘最近一段時間最愛從他外公家撈雞,偏生外公疼愛外孫疼愛的緊,幾乎頓頓都有雞湯,一丁點的運動量根本消耗不掉肥雞的油水,於是陸斌就跟吹氣球一樣腫了起來。
眼前這男孩一見是這麼個小不點,內裡便沒顯出害怕的意思,隻是表情苦惱,口氣生硬的道“這不是字,根本不是字!”
說著他直接用腳將浮土上的線條全部踢平了去,末了還上去踩了踩,全部踩平整了才罷休。
“慢著,彆走開,你可騙不過我,那是字!”
其實,陸斌的言語謬誤至極,那團無論橫折豎勾還是點撇捺都看不出來的一團亂麻,實在沒有任何一處地方能夠與字這個事物有關聯。
那麼陸斌為什麼就是認定,那些是字呢?
“那不是字,你不要亂講,字不長那樣。”
“可你的動作,拿樹枝的方式,你專注的樣子,分明就是在寫字!”
“那不是字!那根本就不是字!”小男孩的語氣陡然激烈起來,把陸斌嚇了一跳。
“我叫趙長平,我想寫自己的名字,可我哥也不會寫,我想寫我名字,嗚嗚嗚!我想把我的名字寫下來。”
這個情緒突然失控的小男孩趙長平陡然淚下模樣其實在這個時代是有一些可恥的。
但那種悲傷的神情,真真切切擺在麵前之後,彆說陸斌了,就連他父親趙老八也不忍苛責。
更何況,趙常平有一百個理由可以哭的如此傷心呢?
“你為啥非要把自己名字寫出來呢?”
沒有回答,一名小男孩的淚水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根本止不住,可他還不要人安慰,斷腿的女人非常想要展現自己母性的一麵,顯然,知根知底的這名婦人十分想要撫慰一下這種悲傷到無法自已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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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叫趙常平的小男孩一點兒機會也不給,就是瘦弱的身軀哭的哽咽了,也不給那婦人靠近的機會。
“沒關係,我會這個,我寫給你看。”
原本陸斌想要說這句話,可當他試將充當筆來寫字的時候卻陡然發覺,三歲的手臂太過羸弱,樹枝拿的起來,可若是要行著筆運腕之事,卻萬萬不行。
而且就這麼在地上浮土上寫字,也是不行,那樣不能讓人記住,隨便一陣風來,也就將字形吹得散了。
於是陸斌直接將這句話咽下,一思索間,朝著小趙常平道“你等一會兒,我去找能教你寫字的過來。”
徑直出門而去,這時候,孟智熊正蹲在一臉愁苦相,手捏拳頭狀的趙老八邊上閒聊著令人煩悶的事情主要是趙老八在講,孟智熊在聽。
孟智熊濃眉大眼,憨厚而又壯碩的模樣實在很能與人打成一片,他本人又沒什麼架子,跟流民之間也混的熟悉。
這種熟悉,也體現在他前段時間負責找人工作是被人看見閒
“兄長,能麻煩你去買些筆墨紙硯來嗎?無需貴的,能寫便成。”
孟智熊還沒開口,趙老八卻是先反應過來,上前衝著陸斌搖起手來“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公子可彆作賤身上的幾個子兒,我家裡情況,我曉得,我兒子哪裡還能有那福氣,學的字去?我兒子也隻能是和我一樣,能學字念書的,隻能是我父子三個賺錢,叫後世子孫有這好福報咧!”
在趙老八最樸素的觀念裡,既然是遭了災,那麼這代人去認字的希望算是作廢,他認為自家大兒子,那麼好的讀書種子都去老老實實做活計,小兒子這等情況,正正經經養到身體壯實年歲漸長之後,趕緊也跟著他這個做老子的為朱公子做事才是正辦。
至於開解心情,很抱歉,窮人可沒那個找心藥醫心病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