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之日的典儀沒什麼好說的。
他楊廷和一生經曆的大風大浪多了什麼沒見過?
曆經四朝,自成化年起直至今日,這種典儀,他楊廷和是第三次見了。
實在沒有什麼可以過多贅述的地方。
唯獨毛澄帶回來的消息,讓他感到了不妥。
因為毛澄在講述那個今年才十四歲的少年時,明顯沒有用對待少年人的態度描述。
甚至,隱隱約約間,可以感受到毛澄對於這個少年,幾乎是發自內心的鄭重。
楊廷和光是看這個態度就能夠明白,毛澄在提醒自己,這不是個好對付的人,這種少年天子,你若是強壓,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你自己掂量著點兒。
楊廷和不聽勸,但瞬間對朱厚熜這個人警覺起來。
一個可以與毛澄之間勾兌,妥協,交換條件的人,一個沒有被宦海臣服數十年的沉重給嚇住的人,而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沒有被皇位給迷住心竅的人。
他竟然能夠辦到在皇位高懸的這個當口,將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乾係全部排除,迅速冷靜下來,並且直接在毛澄那裡將他楊廷和的底線逼出來。
他不由得在懷疑,這真的是少年人嗎?
因為毛澄沒能夠壓住他,並且互相妥協了一番,他很容易就得出了祭祀宗廟時直接從大明門進入的答案。
他穿著龍袍,昂揚闊步走向自己皇位的樣子,讓楊廷和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蹙著眉頭,步伐堅定的如墜堅石,麵上雖有稍許激動,可沉著冷靜總占據大多數模樣,著實叫楊廷和心為之一沉。
楊廷和認為自己必須儘全力,在新皇登基,營盤未穩的當下立刻發動預謀。
他原定計劃是,先讓國家有皇帝,然後在行壓製皇帝的權力。
這是最理想也最穩妥的局麵,因為這種情況下,他楊廷和的聲望將會達到最大。
而奉禮朝迎,儒家禮法便將作為掣肘皇帝的最佳手。
文宋時君臣相和之局將會在他楊廷和手中重新開啟
可惜,這種妄想必須立刻停止。
因為,如果預料不錯的話,同樣是少年登基的天子,這個比朱厚照更年輕,更聰明的少年,一定會以一種任何人想象不到的速度蛻變為皇帝這種生物。
而皇帝,絕對不喜歡有任何人去分享屬於他的權力,老朱家血統出身的皇帝,尤其如此。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四日,原定計劃,給皇帝一個熟悉宮廷的時間,甚至要空餘出一次經筵,一次廷議來讓皇帝參加一下,好讓皇帝知道朝堂的運作方式。
但,此時此刻,楊廷和認為,必須先把皇帝真正成為皇帝的苗頭摁住再說。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楊廷和,有本上奏。”
“臣,張鶴齡,有本上奏!”
“臣,毛澄”
“臣,梁儲”
朱厚熜冷冷看著台階下麵,躬身奉奏疏的朝臣們,就這麼靜靜等待著太監將那意料之中的奏章奉承上來,凜然不懼。
媽的,他倒要看看,這些傻缺找什麼有理有據的理由,給他換個爹。
當然,這種事兒,陸斌是不可能管的。
因為兄弟們進京了,他得去照顧一番,這人生地不熟的,彆鬨出差錯來。
這是正當的理由,所以在進入皇城,見過朱厚熜登基之後第二天,他爹陸鬆同誌直接就任錦衣衛指揮使之後,他就沒了影子。
這讓在內城之中接受著各種規矩,學習各種禮儀,了解各種朝堂部門的朱厚熜恨的牙癢癢。
還是那句話,他陸斌,就是死外麵,也不存在跟你朱厚熜去麵對這幫子老得皺紋能夾死蒼蠅的可敬,大臣們。
嗯,對,可敬大臣們。
第二批進入京城的都是各家親眷,莫戈等人混在裡麵,帶三百名新編練護衛,大概混了近六百人,在這兩百人的親眷隊伍裡麵。
浩浩蕩蕩,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人呢,知道以後,就沒有了恁多麻煩。
畢竟,朱厚熜老先生已經登基過了,你把城門的,總不能去搞王府就屬吧。
而且人家也好講話,就駐紮在京郊地區,空出來的團營駐紮處,基本你指哪兒人家就去哪兒,唯一要求是不能與其他部隊混雜。
委實是三百人隊伍對於京城來說不算什麼,很輕鬆,這波人直接就安置下去了,報備也報備了,可關於一些細節上的東西,比如整齊卻怪異的著裝,比如非在冊之兵這樣的話,一個字兒都沒提。
人家現在是皇帝,關於王爺時期違背的一些規矩。
這麼說吧,人家既然亮出來給你看,就不怕你找死。
不計較許多,賣個好才是真的。
然後就是另外一半,沒有那麼多東西,包袱皮裡麵全是家用,一水兒下人打扮,侍女打扮的,幾乎全部由小年輕乃至小娃兒組成的隊伍。
順天府這邊連問都沒問,因為,今年開年才沒多長時間,大家都還沒犯什麼錯誤,這時候在陛下,閣老或者同僚那邊留下個今年第一白癡的印象,也是非常尷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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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較這檔子吃力不討好的破事,把前麵那一批過來的文人當中,來自荊門林氏的讀書人進京不孝敬順天府,不拜謁府尊的事情,然後好好敲上一筆,這才是正經營生。
這些親眷們是第二波入京的,安置下榻之處,自然由王府長史袁宗皋老先生負責。
這位老先生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並不怎麼喜歡見人。
但這位老先生有一個在王府內非常厲害的身份,他老人家是已故的興獻王留給朱厚熜的人。
弘治三年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次年,孝宗封其弟為興獻王時,其為之輔,弘治五年,升正議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