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八月一日,兵部批文,同意興王府舊火槍五百人隊,並入新建城吏司,城管科下轄之民兵營。
拒絕五百人隊要求糧餉之無理舉措,認為理當由城吏司撥付。
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傳奇將軍陸斌,吹響戰爭獨奏的第一曲,也是他傳奇之一生的。
不過,此時的陸斌並不在乎那些看法。
他隻是隨著兵部批文下來之後,讓孟大山他們直接將火槍隊帶至大覺寺這邊而已。
至於要銀子的行為,屬於順手,有就敲點,沒有就算了。
有批文,有命令的調動,在官麵兒上不會引起任何波瀾。
但在民間,卻引起了些許恐慌。
自永定門出發,至大覺寺,儘管已經多做避諱,可所過有人煙之村莊仍有約莫七八處。
而凡見到火槍隊過的村莊,在火槍隊過了之後,家家戶戶都將門戶緊閉,整整數日,除了家中男子耕作之外,皆無人出沒,家中小兒有啼哭,鬨騰便打,有高言,喊叫便罵。
夜不點燈,晝不生火,出以果為食物,著破衣麻布,恨不能以乞丐扮之。
可見,兵在百姓眼裡,跟土匪其實沒什麼分彆。
而火槍隊進入大覺寺金殿營帳之後,也是引起了一陣恐慌。
因為上次來的就是二十個這樣托著火銃的家夥,將大覺寺金殿一脈愣殺乾淨了。
而在背景方麵,也著實叫人瞧著可怕。
這幫人把金殿住持慧空帶走之後,第二次再帶回來,是帶著官府批文,在金殿將他活剮了。
所以僧殿內無人敢吐隻言片語,隻能緊緊守廟門,還有便是抓緊時間,按照陸斌的要求,將廟牆重修,寺田重劃,徹底放棄了金殿到山門這一片範圍內的大覺寺,默認是人家的營賬。
至於原先於慧空有勾結的僧人,也想要摻和進其買賣的各殿住持,則被直接驅逐。
就算,他們背後有除開建昌侯之外其他勳貴支持。
可以為大覺寺帶來不菲的經濟支持,可沒人敢冒風險。
旁邊這幫殺胚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對於惡行的零容忍。
莫戈,這個黑麵的家夥,以及其他選擇專於武事的夥伴們,如銅牛鐵虎等人,也跟隨著火槍隊進駐了大覺寺。
不同尋常的地方在於,這一次,兵部批文之後隨即而來的事兵部造冊,他們的身份終於再官麵上有了認可,算是有了正當身份。
而在進駐大覺寺之後,陸斌的指令便是,五百人火槍隊,除開匠作小組,研究小組,後勤小組之外,剩下的三百八十六人,以兩人為一組拆分,一組帶五至八名新兵,以為一班。
火槍隊的人沒有異議,得到指令之後,僅僅隻用了半天就拆分完畢。
而民兵營的新兵們就沒這樣輕鬆了。
他們大多數都是同鄉,都住在外城,數十人同住一坊,互為近鄰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甚至有往上數代溈同宗同源的情況。
他們都不想與自己熟悉的人分開,尤其是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
人總是習慣於抱團取暖,有熟悉的人在身邊,才會給自己帶來安全感,儘管這個熟悉的人並不足夠強大,可似乎隻要互相慰藉著,就能夠不感到害怕。
但那終究是虛幻的感覺,隻是用來欺騙自己的玩意兒。
它脆弱的就像是秋末枯黃近黑的秸稈一樣,也許隻是一陣風,就能令其支離破碎。
不夠強大的內心,汲取著一縷虛幻的溫暖。
這放在平常人身上,或許無所謂。
可放在軍隊上麵,陸斌認為,這不妥當。
所以當一日過去,民兵營還是不安著,瑟縮著,沒有完成指令,他便毫不猶豫的讓各組挑選自己的隊員。
這讓不少人感覺到了恐懼,一些人萌生了退縮的意圖,一些人想著晚上休息時偷偷摸摸去彆的班組裡尋找左鄰,一些人想著要不要鬨出些事情表達不滿。
也有表現頗為不錯的人,內心有所動搖,但還是聽從著安排,他們對於事物的認知比旁人強一些,曉得用冷靜的觀察替代胡亂的思考,也自有一條底線蘊含心中。
無論如何,第二日,並沒有鬨出太大的亂子。
少數幾人被罰了飯,其他人就老實了。
訓練還在繼續著,不過一些規矩在一天的時間裡被要求必須記住。
比如作息時間開始被規範化。
起床,訓練,吃飯,課業,自習乃至出恭,都被標好了時間。
這個時間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記住。
頭幾回裡,他們都不能適應哨子那尖銳的鳴音。
有人因為習慣雞叫而起晚了,有人因為喜歡出恭時多蹲著而耽誤時間的,有人晚上串班組而被逮住的,不一而足,各有懲罰。
不過,大懲罰都不罰在兵卒身上,而是罰在各個班組長身上。
不好意思的情緒也曾升起過,可因為板子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所以這種情緒會被僥幸心理覆蓋掉。
有更甚者,因為自己隻會被班組長作出不痛不癢的懲罰,反而對原本該有的訓練懈怠下來,而心中想的是反正有班組長頂著,板子落不到自己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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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的劣根性。
是人對於惡劣發生在他人身上時下意識的慶幸。
大抵人們心理都是隻要壞事都發生在彆人身上,自己就會幸運些。
成年人總是下意識認為,接近自己的陌生人,永遠會報以最大的惡意。
因此也不吝以自身最大的猜忌回饋他人。
於是,當他們發覺自己得到一份嚴厲的善意之後,就變得茫然且手足無措了。
方強,目前就是這樣一個狀態。
他是外城區長青坊的人,太爺爺的爺爺是錦衣衛,可惜太爺爺是二兒子,所以到他這兒,他就隻是個軍戶了。
主支當然還是錦衣衛,日子紅火的很,可惜從某種角度上來說,跟他們家沒什麼關係。
自家老爹,走的早,留下奶奶,老娘,兄長和自己,他一輩子節儉,太爺爺傳下來的家產,他這輩子就沒動過一次,臨終前才跟自己哥倆講了家裡太爺爺在老宅埋了口箱子,家裡不遭逢大難萬不能拿出來使。
老娘當年是眼珠咬著眼淚,愣撐著,用殘存的那點兒嫁妝買了塊碑,卷了個草席,葬了老爹。
而且也十分嚴肅的對老大跟自己說,就是她明兒病了,死了,也隻準埋老爹一個坑裡頭,家裡唯一能稱得上大難的,就是要絕嗣的時候,要死絕,死乾淨的時候,要留種子的時候。
然後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對自己說“咱家軍戶,日子沒得過,老大要是有後,你就甭結婚了。”
方強同意了。
但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