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剛才還豔陽高照的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珠兒密密麻麻的砸在牆邊的那口大缸上，驚得裡麵的幾尾錦鯉迅速沉入了缸底。
牆邊的那棵老樹，樹冠華茂，幾隻鳥兒躲在枝丫上，時不時的抖落幾下翅膀，看著清風裹挾著雨霧在院子裡來回打著轉兒。
幾縷雨水順著房簷滑落，跌在房前的青瓷磚上，濺起的水花濡濕了靈芝的裙擺。旁邊花架的芍藥上隨著風雨搖晃花瓣零落墜地，沒入泥土的已經失了顏色，依然綻放枝頭的卻更加明豔芬芳。
靈芝指揮著幾個小丫頭，還在急急匆匆的收撿主子們衣裳，嘴裡還不停的責備她們，“一群不長眼的東西！眼見都下雨了，還不趕緊麻溜的把這些衣物收回來送到房裡去！這可是夫人親手給兩位少爺縫製的長衫，要是就這麼毀了，小心扒了你們的皮子。”
幾個小丫頭既害怕受罰，又敢怒不敢言。隻能默默的加快了腳步，將院裡晾曬的東西全部收了起來。
等靈芝回屋時，就看見王氏在擺弄已經淋濕了的長衫，她不敢去看王氏，她怕看到一張陰森恐怖的臉，她既害怕又緊張，那種酥麻的恐懼感已經從腳底開始向上蔓延攀爬。
王氏長長的指甲塗了暗紅色的蔻丹，指甲劃過長衫的紋理發出細碎的摩擦聲。靈芝覺得那細碎的摩擦聲就像餓狼在咀嚼腐屍，聽得她毛骨悚然。
她努力壓下恐懼，強作鎮定的說，“夫夫人！奴婢該死！您懲罰奴婢吧！”
王氏收回那塗滿暗紅色蔻丹的手指，然後慢慢向靈芝伸了過來。靈芝立即嚇得臉色慘白，身體也控製不住的抖了起來。她仿佛看到了食人的妖怪，正伸著一隻尖尖血紅的利爪向她的麵門抓來。
靈芝害怕到了極點，她驚慌的閉上了眼，以頭觸地，嘴裡的求饒也說得淩亂不堪。“求夫人饒命！不不不！請夫人恕罪！”
“奴婢錯了，奴婢該死！不不不！奴婢還不想死，求夫人饒命！”
王氏看著最近消瘦了不少的靈芝，心裡滑過一種隱秘的快感，她收回手，淡淡的說，“起來吧！你是我的陪嫁丫頭，我怎會輕易就棄了你！”
這場雨下得很大很急，好似要將夏日的餘溫一並澆滅。一陣風裹挾著雨氣，從半開著的窗子吹了進來。吹到靈芝身上時，讓剛才因恐懼被汗水浸透的衣裙，如同一張冰冷的鐵網，死死的套在了靈芝身上。這種冰冷的感覺，讓她不自覺的就想起了靈玉死時的模樣。她的臉更白了。
王氏尖尖的暗紅色的指甲觸摸在靈芝的臉上，靈芝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隻鋒利的尖爪扭住了她心臟，此時的她又驚又怕又無助，好似隻要王氏輕輕一用力，她就能立即爆體而亡。
王氏不喜歡看到靈芝這個模樣，她忍不住皺皺眉，聲音厲色的說，“好啦！彆一副要死了爹娘的模樣！你爹娘和弟弟妹妹可都在王家好好的活著呢！”
提到爹娘和弟妹，靈芝立即擦掉臉上的淚，強擠出一點笑，小心翼翼斟酌著說，“是，夫人！是奴婢失態了！”
王氏看了靈芝一眼，不耐摻雜著一絲愧疚的說，“最近是我脾氣差，忍不住傷了你，你彆往心裡去。回頭你去拿一百兩銀子，給自己添幾件首飾。”
靈芝不敢應承，趕緊推辭，“謝夫人賞，奴婢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是奴婢愚鈍，奴婢隻怕伺候不好夫人，不能替夫人解憂。”
王氏閉上眼，緩緩呼出一口氣，“是我的問題，老太太明明答應讓我管家的，這都多久了，還遲遲不見兌現”
“朗哥兒和朔哥兒最近也不讓我省心，跟著魯國公家的世子出去胡鬨，小小年紀就學人家堵馬。輸了錢還敢去借高利貸”
哎！
王氏輕歎一聲，一股澀意湧上心頭，她無力的向靈芝擺擺手，示意她下去。靈芝見王氏這樣哪敢就這麼走了，她起身輕輕扶了王氏一把，示意她到床上去休息。
見王氏不動，恰巧一顆淚從王氏的臉頰滑過，靈芝咬咬牙，挽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臂伸到王氏麵前，怯懦著說，“夫人，你咬幾下吧！這樣能舒服一些。”
王氏看了一眼靈芝滿是烏黑青紫的手臂，一把握住了靈芝的手，滿是哭腔的說，“靈芝，最近是我對不住你！”
靈芝抹了一把眼淚說，“夫人，沒關係的！我知道夫人也難過！”還是忍著顫抖還是把手臂又伸了過去。
王氏的親娘在她五歲的時候就被她的祖母給推到井裡淹死了，當時王氏就在身邊，看著自己的親祖母為了幾句話就將自己的母親活生生的給害死了。
自那次過後，五歲的王氏漸漸沒了孩子的天真，經常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異常的暴躁。暴躁的時候她都會拿自己的身體發泄，還是不見血不會收手的那種。
直到有一次，王氏拿著尖刀劃破自己的手臂，鮮紅的血液緩緩滲出，她的父親在王氏的眼中沒有看到絲毫的恐懼和痛苦，反而透露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滿足。王氏父親才意識到妻子的離世對這個女兒傷害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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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的父親對她的母親很有感情，對王氏也是很疼愛，但是自己的老母親殺死了自己的結發妻子，他一個做兒子的能怎麼辦？
又不能報官，也不能殺了自己的母親，他隻能加倍的對王氏好，來彌補對死去妻子的虧欠。
他不能看著女兒自殘，就隻能多買一些小丫頭放在王氏身邊。慢慢的王氏再發病自殘的時候，就不會再傷害自己，隻不過身邊的這些小丫頭就倒黴了。
靈芝和靈玉就是那個時被買進府的，一起進來的其他小丫頭，後來都禁不住這種磋磨，陸陸續續都被處理了。
好在隨著王氏慢慢長大，王氏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少。從王氏出嫁前兩三年到現在，也許是因為日子過得平順了，也許是因為王氏長大了，反正她一直沒有複發過。
平日裡王氏雖然厲害，但是對跟著自己陪嫁過來的人都很大方，偶爾犯錯的責罰肯定免不了，但是這種專咬人皮肉的事，確實已經十幾年沒有過了。
也怪最近三房實在不太平，靈玉的死，平妻進門，老太太答應好的管家權遲遲拿不到，兩個少爺眼看著要走上歪路等等，這些糟心的事壓得王氏快喘不過氣來。
看著自己陪著長大的主子這樣，靈芝怎會不心疼！可是心疼又能如何？她隻是一個下人，什麼也做不了，總歸還是需要王氏自己解決。
不是她不忠心，不是她貪生怕死，那種日日夜夜的皮肉之苦又有幾個人能歡喜的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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