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嬤嬤閉上眼，翻騰的悔意瞬間歸於平靜。她呼吸緩緩，再次抬眼時表情依舊無波無瀾，但是說話的語氣卻多了一絲無奈和心酸。
“我們都到了該頤養天年的年紀，要不你就放手吧！讓孩子們去過自己的生活！”
老太太剛才還渾濁的老眼，立即再無半絲猶疑，滿是駭人的堅定。“那怎麼能行！雲府的這一切都應該是我兒子的！博哥兒才是長子，澤哥才是長孫。我兒子孫子才是雲府的長子長孫！
雲毅那個小雜種有什麼？他無妻無子，再過一段時間能不能有命活著還不好說，他憑什麼和我們母子爭？”
感覺到老太太話裡有話，莊嬤嬤眼睛裡精光一閃，不過迅速又歸於平靜。老太太也發現自己一時氣憤說錯了話，趕緊往門外看了一下。
莊嬤嬤知道自己這是又犯蠢了，這些年忠言逆耳的戲碼在她和老太太之間就像是喝水吃飯一樣的平常。
平常得她自己早就覺得寡淡無味，所以平日裡無論老太太跟她說什麼，她全當聽不見不再給她提任何建議。因為她知道，老太太的剛愎自用就像蒼蠅逐臭一般，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莊嬤嬤看了一眼老太太因激動而潮紅的臉，語氣溫和又疏淡地說了一句，"莫要多想，你現在需要靜養！”隨後留下一道觸不可及的背影轉身離開。
老太太卻咬緊了牙，在心裡發狠，“我一定要讓你看看我最後拿到一切的樣子，到時候我再把你和你的蔑視嘲笑一並都給埋了！”手裡的佛珠被老太太捏得咯吱咯吱的響。
洛水進屋時就看到老太太一臉陰沉的盯著她，沒由來的讓她覺得脊背發寒，自從大房夫妻兩個都病倒以後，洛水覺得老太太身上的陰氣就越來越重了。
洛水俯身低頭等著老太太問話，“李氏真的病啦？”
“是！大夫人一直昏迷未醒！”洛水低頭回答。
“你進屋看過沒有？湯藥誰在負責？”
“奴婢每日在屋裡伺候，湯藥都是劉嬤嬤親自盯著的。”老太太一雙淩厲的眸子看得洛水十分緊張。“那日大爺和李氏在屋裡因為什麼吵架你打聽到了嘛？”
洛水嚇得趕緊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回話，“老太太恕罪，奴婢無能。那日我們都在院外當值，隻有金山和劉嬤嬤在夫人院裡。”
“廢物的東西！”老太太陰狠的盯著洛水，一點也不掩飾身上的戾氣，“我把你放到大房，你該知道為的是什麼！這都四五年了，你連李氏的心腹都還沒混上，白瞎了我這些年給你操的心。”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洛水被嚇得已經汗濕了衣衫，還想努力為自己辯解幾句，“不是奴婢無能，實在是劉嬤嬤天天和大夫人在一起，很多事情奴婢根本就插不上手。”
老太太陰狠的咬著牙，“你也是個蠢的，就不能先弄死那個老貨？”
“這”洛水被老太太這話給嚇得臉色慘白，身體抖如篩糠，她不停的磕頭求饒，“求老太太饒命，殺人奴婢真的不敢……”
還沒等洛水說完，就聽到老太太極其輕蔑的哼了一聲，然後說，“不敢？哈哈哈！你不敢殺人那府裡姓劉的馬夫是怎麼死的？”
聽到老太太提到劉馬夫，洛水慘白的臉立即又更白了幾分，她驚慌的看著老太太，就像看到了地獄裡的閻王拿著生死簿正在審判她的罪行。
洛水抖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就聽見老太太說，“也不想想，你一個粗使婆子的女兒我把你送到大房夫人身邊當一等丫頭為的是什麼？”
老太太瞪了洛水一眼，“我就是瞧上了你小小年紀就敢殺人的那股子狠勁兒，自然為的就是讓你關鍵時候替我辦事！”
“哪知道你也是個不中用的，這都幾年了，一個劉婆子你都擠兌不走，還讓她霸占著李氏心腹的位置。”
洛水慘白著臉一動不動，若不是身體還在顫抖，都看不出這是一個活人。老太太看洛水這個樣子越看越生氣，忍不住一個茶杯朝她就扔了過去。
清脆的瓷器炸裂聲在洛水麵前響起，飛濺的碎瓷片劃破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紅色的液體慢慢滲出傷口，在慘白的臉上竟然能看出些許殘破的美。
洛水好似突然被從迷霧中拉了出來，發怔的眸子恢複了一些清明，就聽她低著聲音仿佛是在囈語，“我不想殺他的，是他先欺辱了我的小妹……”
嗚嗚嗚！……
洛水忍不住捂臉痛哭，“我的小妹才八歲，她才八歲啊！”
洛水的眸子好似在隨著她的話語在變化，由愣怔到清明再到赤紅。洛水依舊低喃著，“他可以不用死的，我要他保證以後不再欺辱小妹，可是……可是他竟然不願意他竟然不願意！”
洛水猛地抬起頭，猩紅著雙眼看著老太太神情扭曲的說，“我求他了！我真的求他了，可是他還是不願意！”
洛水伸出自己的右手，然後低頭癡迷的反複看著，仿佛在欣賞一件精美的瓷器，低聲喃喃的說，“我就用這隻手趁他沒注意，一把就摳住了他的眼睛……”
洛水歪著頭斜視著老太太，扯出一股陰森的笑說，“他叫得可真難聽，於是我就用石頭堵住了他的嘴”
雖然老太太早就清楚當年的情況，但是被洛水這麼一說，還是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趕緊製止洛水，“行啦！當年的事情我一清二楚，沒有我給你善後，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的活到現在？”
“我今天找你來就問那藥給李氏下多久了？”
洛水一怔，才慢慢回過神來，她擦了一下眼裡的淚再次俯身回答，“半年多了，不過最近我沒再得到近身的機會，所以”
老太太悠悠的看了洛水一眼，“你不用怕，那不是毒藥，隻是會讓李氏身子孱弱，不會傷及她的根本。”
突然她眼神一淩，又盯著洛水的眼睛壓重了聲音說，“劉嬤嬤不能留了，隻要她在一天你就永遠都得不到李氏的信任”
洛水被老太太貪婪的目光看得心頭一緊，她覺得老太太的話就像是精怪一樣，引誘著她壓在心底的惡魔。就那麼看著老太太的眼睛，洛水最終還是慢慢的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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