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昀笙覺得謝侯的眼神變得很深。
這句話的背後,似乎還蘊含著更多的意思。
你要繼續不自量力地闖那龍潭虎穴嗎?哪怕隻是蚍蜉撼樹?哪怕豁出性命,也不能真得為崔家做什麼?
今日這一選擇,將決定了她這一生會怎麼走。
昀笙不怕死地直視著謝硯之。
“我要留下來。”
她不信任謝硯之,誰知道他到底是誰,到底什麼打算?刀山火海,頭破血流,她也要自己走這一趟。
聽完這回答,謝硯之收回了手。
不知怎的,昀笙莫名覺得,他眼底似乎洇開了一層笑意來。
像是……還挺欣賞她的回答似的。
“好吧,不過沒關係。”謝硯之狀似可惜地對皇帝一拱手,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樣,“等哪天陛下膩了這小女官,再把她賞給臣吧。”
他掃向眾臣,慢悠悠道。
“一日得不到,臣便還是覺得不甘心。”
有這句話,即便她以後在宮裡,一般人若沒有利害之爭,便總得忌憚著他。
不敢動這塊“宣平侯看上還沒得手”的肥肉。
“還有些賊黨餘孽未清,臣請告退,諸位大人繼續用宴吧!”
眾人鬆了一口氣。
劫後餘生的昀笙癱軟下來,已經是渾身冷汗。
待回了禦帳,依舊是渾渾噩噩。
“你還好嗎?”皇帝問道,“彆怕,有朕在呢。”
昀笙恍惚地對上了皇帝關切的目光,像是找到了什麼浮木,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多謝陛下!”
“不過,事急從權,還沒有問你的意願,就讓你來做朕的司藥官。”
“我……不對,下官願意的!”
“當然是願意的。”季遲年涼涼的聲音響在身後,“一下子從不杏林,鯉魚跳龍門,跳進興慶宮裡了,能不願意嗎?”
昀笙縮了縮脖子。
“師父,就算去了興慶宮,您也還是我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我對您還和以前一樣!”
“……”季遲年無言以對。
真會蹬鼻子上臉。
不是,她什麼時候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成他徒弟了?那不是蒙皇帝圓謊的話嗎?
真會順杆子往上爬!
而且,之前再三叮囑了要她彆亂跑,結果居然還是讓謝硯之看上了。
嘖,麻煩。
“好了,季先生,彆生氣了,昀笙今天遇上這麼多事,一定嚇壞了。”
皇帝見她怯怯地往自己身後躲,笑了起來。
“說起來,剛才你在宴上,定然沒吃好,朕讓人送來了飯菜去你帳中,你安生休息去吧。”
剛才宴會上,劍拔弩張,亂臣圍逼,陛下自己也受驚受累不小吧,沒想到他竟然還分出心思為她考慮。
昀笙喜出望外,連忙行禮謝恩,頂著季遲年不善的目光逃了。
等人走了,季遲年才幽幽道“陛下好像很關心她?”
雖然小皇帝向來仁善,讓季遲年恨不得把護國寺的佛像推了,把皇帝拉上去坐,但今日他拒絕的可是謝硯之。
一刀捅了順陽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謝硯之。
“還是個孩子呢。”皇帝輕聲道,“這世間無可奈何的人太多了,朕幫不了所有人,也隻能儘力為之。這孩子和朕有緣法,親善得很,何必讓她去謝侯那裡,惶惶不可終日呢?”
這樣的滋味,他嘗得還不夠嗎?
季遲年扯了扯嘴角。
一口一句“孩子”的,說得好像他自己有多大似的。
不過個還沒及冠的毛頭小子!
“說起來,她家裡人何在,季先生之前又是怎麼遇上她的?”
季遲年動作一窒。
“她——家裡人都沒了,孤身一人,隻能來宮裡尋出路。臣見她做事還算靈巧,便留她在不杏林打下手。”